《重重景程南柯梦》朱离

2、第 2 章

　　去宝晶家里取衣服时，她正在打电话。
　　宝晶有本事，二十四五岁就赚得一间公寓，不像她和宝阳，三十岁的人还住在婆婆房子里，其实首付的钱还是有的，但宝阳担心母亲一个人不方便，于是一直这样住着。婆婆还总嫌他们没本事，没有好脸色。
　　宝晶讲电话的样子像换了个人，甜美的像少女，还轻轻摇摆着身子，穿着绣花软拖一蹦一跳的。
　　重柯笑了笑：强悍归强悍，到底是个女孩子。
　　寻不见宝晶说的那件裙子，重柯只好大着嗓门问："宝晶，你说的那件裙子在哪里啊？"
　　宝晶按住听筒，示意卫生间的方向："在洗衣篮里，只穿过一次，你不用还了，送给你吧。"
　　重柯呆呆的看着洗衣篮里那件皱巴巴的烟灰色裙子，心里有些悲戚，听见宝晶在外间讲电话的声音："怎么不说话？呵呵......刚刚是我嫂子......"
　　重柯将衣服塞入包中，对着宝晶告别，宝晶并没有在意。

　　穿着裙子从卧室中走出来，重柯觉得有些别扭，宝阳看见呆了一呆："我媳妇儿真漂亮！"她一笑，脸都要红了。
　　出门的时候，婆婆多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真是像。"但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我们宝晶皮肤好，气质好。"
　　重柯一笑，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宴会厅，重柯还是觉得怯生生的，捏着宝阳的手不放，宝阳穿着一套西装，因为又胖了些，有点挤。他打趣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犯得着这么亲热吗？"说笑着就进去了。因为没几个认识的人，重柯只是站在角落里四处看看。宝阳倒是一副激动的样子，看见眼熟的就上前攀谈，只是对方似乎兴致不高。
　　重柯一口一口的抿着手中红酒，感觉有点醉了。抬头看见大家的目光都向一点看，也好奇的望过去，好一个美人！正是宝晶，穿着白色珠光礼服，长发挽起，光洁的项上挂着一串钻石项链，密密麻麻的碎钻围了一个圈，闪烁迷离，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唇色朱红。她小鸟依人的挽着一个高个子青年，重柯还没看清楚那人面目，就知道是谁了。她紧张的手在出汗，心怦怦跳，想跑，又笑自己幼稚，这么多人，他不一定会看见自己，只怕......果然，宝阳已向那边冲去，三个人笑语了几句，宝阳就向重柯这个方向不住张望。紧接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狭长双眼就扫过来了。重柯感到一阵窒息，玻璃杯磕着牙齿山响。
　　但那人只呆了一瞬，就转过脸与旁人交谈，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重柯舒了口气，是自己太在乎太敏感了吧。也许他栾景程并不在意。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宝阳找了半天，才看见重柯站在角落，笑了一下，过来抓住她冰凉的手："走，我带你去见见栾副总。"感觉妻子有些僵硬，他笑着边走边说："瞧你这样，紧张什么，看我们宝晶多能耐，栾副总可是留美的博士，业界精英，家世也十分了得，不简单啊！"重柯何尝不知道不简单，栾景程那个博士读的多么艰难啊！
　　那天他从导师那里回来告诉她自己被推荐去美国读博，两人又喜又悲。栾景程看着重柯说："你若是不愿意，我就不去了。"重柯心中焦急：栾景程爸爸几年前就隔离审查了，妈妈又没有经济来源，他俩日子也紧巴巴的，这国要怎么出啊！但还是咬牙说："既然是机会，就一定要抓住。"最后还是景程的叔叔想办法弄了钱把他送出去了。重柯在机场忍住不哭。栾景程一叠声的说："重柯，等我，一定等我回来。"
　　回是回来了，栾景程在美国拼命打了一年工，凑了些钱回国看重柯。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两人就此分手，从此再无瓜葛。
　　还没走过去，就见几个高层围着栾景程和宝晶，重柯对宝阳说："算了吧，我不舒服，在外面站站吧。"宝阳面色不豫，还是放开了重柯。

　　夜风轻送，重柯站在露台上面满怀心事。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兴颠颠的拿着电话卡去街口电话厅给栾景程打长途，住的地方太偏，小路难走，忽然一个黑影从路边窜出来，按住她的嘴将她拖到路边，然后就是拼命的挣扎和无尽的屈辱感，那人连抽了她几十个耳光，再然后她就陷入混沌中，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身来，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她哭哭啼啼地站起来，让自己身上的碎布尽量遮住身子，扶着墙，慢慢往家里挪动，黑沉沉的夜里看不到路人，只有二十四岁的重柯嘶哑的哭泣声震得自己耳膜生生的疼。
　　三十岁的李重柯没有哭，她早就哭不出来了。

　　有人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她以为是宝阳，笑着回头，竟是栾景程。月光下的他很英俊，碳色西装敞着怀，里面的灰色丝质衬衫被解开了一颗扣子，细细的水蓝色领带被扯松了。李重柯别开脸，想抽回手却被紧紧的握了一下。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栾景程沙哑的开口。
　　"我已经结婚了。"重柯想：你到底是恨我的。
　　"哦。"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拿出火柴"哗"地划着，火光映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孔。
　　"你以前不抽烟的。"
　　"那是因为没有钱。"他将一口烟喷在重柯脸上，她呛出泪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栾景程把玩着手中的火柴盒："你可以求我原谅你。"
　　原来是来算账的。重柯轻笑："你母亲还好吗？"
　　栾景程只是盯着她看："我父亲官复原职好几年了，我母亲很好，只是催我结婚。"
　　重柯笑得脸有点僵："宝晶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把握。"
　　栾景程怪异的看着重柯笑，："我妈说得对，你就是个贱货。"
　　重柯苦笑，转身要走。栾景程竟贴着她的背抱住了她的腰，声音带着哭腔："我早就原谅你了，是我错了，不该去美国，把你一个人留下，你当然会寂寞。"重柯感到背上一片湿。"我回来就是为了你，我每天回家就无所事事，我的重柯不见了，我要怎么过？怎么过？我这些年过得也很乱，有过不少女人，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结婚，我们生孩子......"
　　重柯想要挣扎，可是身体不能动。
　　只听得嘈杂的脚步声和宝晶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们采访我们，我们很欢迎......他有些累了......我们现在关系很稳定......"重柯慌忙抬起头看见宝晶领着一群记者向露台走来，吓得忙推栾景程，却怎么也推不开反被栾景程反手紧紧抱住，她头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一片惊呼声和闪光灯嚓嚓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