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简称死生

11、十一、归云庄主

　　移舟就岸，二人都下了船。只见一座青石桥外，楼阁纡连，檐牙高啄，好大一座庄园。黄药师遥遥见那庄园门面布局，不由轻轻“噫”了一声。封楚将舟在石砌的码头栓了，回看那庄园，也一奇，脑中飞快演算庄园四角方位，道：“休门在坎一，生门在艮八，这庄园布置得好怪，暗暗带了奇门遁甲在里头——是了，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黄药师默不作声。
　　封楚道：“那庄主只怕是位异人，你知道这号人物么？”黄药师冷笑道：“异人？”封楚道：“你最懂得五行术数，自然看不上眼。这伏羲六十四卦的布局虽算不得高深，可也难得得很。”黄药师似乎“嗯”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人皮面具，覆在面上，低声道：“过去看看罢。”封楚正有此意，一理方才舟中斗法时被水溅湿了一角的绣藻长衫，两人并肩而行。
　　过了石桥，封楚听得门内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便也不叩门，只负手一笑。随了他一笑两扇朱漆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一名二十来岁面如冠玉的健壮少年正踏出门来。那少年乍见门前立了两人，微微一惊，但见封楚容颜清俊身形潇洒，身边一个青衫男子面容虽然古怪之极却隐有高华雍容之气破面而来，分明俱是非常人物，当下不敢怠慢，拱手道：“小可归云庄陆冠英，不知二位莅临敝庄，有什么指教么？”
　　封楚心知依黄药师的古怪脾气定然不屑回答那少年问话，踏上一步，抢先说道：“在下荆襄封楚，这位是我朋友，我二人途经此地，见阁下归云庄水清木华，占尽五湖灵秀，不由心生仰慕，特来拜会贵庄庄主。”荆襄之地春秋战国时本为楚地，他身为楚国君王，便自称荆襄人。
　　他一席话连褒带奖，官腔打得顺溜，马屁更拍得高明。那少年陆冠英心下甚喜，他本是豪爽好客之人，便道：“二位看得上敝庄，自是敝庄的福气，不如便在舍下盘桓数日。”挥手招来一名老仆，吩咐下去：“将两位客人带到客房歇息。”回身向二人作揖道：“小可身有要事，须得立即出门，不得招呼二位客人，还望赎罪。”顿了顿，又道：“敝庄道路古怪，还请二位莫要乱走，自有下人听凭二位差遣。”封楚笑道：“是啦，在下理会得。”拜别陆冠英，扯扯黄药师袖口，两人跟那下人去了。
　　一路直到客房，相安无事。封楚待那下人离开，才往榻上歪歪斜斜的一倚，也不管衣衫襟口半落，向黄药师笑道：“我还道你走到半路便要发起脾气来将这庄子砸了。”黄药师覆着人皮面具的脸上木然没有表情，眼里却带了些笑意，道：“怎么？”封楚的二郎腿翘啊翘，道：“也没什么，就是这样觉得——你这人到哪里都扎眼得很，原本就不像守拙装讷扮猪吃老虎的人。”
　　他一双眼清亮至极，每一分光影映在那琥珀色的眼底都酿作了十分，眼中黄药师的人影纤毫毕现，连头发丝儿都清清楚楚。黄药师定定注视他的眼，片刻忽别开头去，道：“你一个皇帝做小伏低的本事也不坏。”封楚嘿嘿笑道：“哪里，三天两头的将军辞职尚书罢官王爷造反，我若是再硬些，只怕丞相和太傅非领着门生挨个撞死在殿前的铜鼎上不可——哪里有我背着骂名让他们流芳千古的道理！”黄药师推开房门，道：“皇帝到了你这模样，倒也稀罕。”迈步出了房门。
　　封楚身子一挺跳下地来，叫道：“你去哪里？”黄药师脚步不停，道：“去见识那庄主。”封楚纵了两纵，追上黄药师，道：“我也去。”
　　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归云庄机关林立，道路幽晦，到得他两人眼中，却全如平地一般，转折之际连想都不必想。那庄中房舍依八卦而建，主舍便在离位，取得乃是太乙“人君诸相而离者，文明之卦，明堂之位”之意。
　　到得归云庄前厅，果然主舍威严，比之客舍清幽另有一番意象。
　　二人尚未进厅，便听得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道：“‘……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黄鲁直为诗书卷气颇重，却也不失佳妙之作。”听声音正是黄蓉。封楚没想到黄蓉也在此地，心道她既在，郭靖必然也在，说不定洪七公也在。他在这世界认识的人原就不多，不由大喜道：“蓉儿，怎么你也在？”回头正想对黄药师说你家千金大小姐聪明得紧，却见黄药师轻轻摇首，目光落在门框钉的一个歪歪斜斜的铁八卦上，眼里的神情遥远而又悲凉。
　　他略一怔，便知黄药师不想泄露身份，只得把余下的话咽了。黄蓉却听得封楚的声音，与郭靖迎出门来，叫道：“封大哥，是你！”郭靖见了封楚也很欢喜，道：“封大哥，你也来了。”封楚点头道：“是啊，太湖风光好得很，便和朋友来瞧瞧。七公不在吗？”黄蓉向黄药师匆匆望了一眼，却没认出父亲，只是向封楚笑道：“七公早走啦，他见你不留只字片语就走，生气得很，还说下次见了你，一定和你这个不告而别的混蛋好好较量较量——封大哥，这话是七公说的，可不是我骂你。”封楚笑道：“那我以后见他便绕路。”郭靖道：“七公说笑的。”黄蓉向郭靖做了个鬼脸，道：“我吓吓他不行？”小儿女柔情娇憨之态尽显眼角。
　　封楚偷偷一扫黄药师，却见他双目微眯，眼中浑然读不出喜怒。
　　只听内室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有贵客光临敝庄么？在下半身不遂，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封楚向黄药师低声道：“我们进去罢。”黄药师微微颔首，二人随着郭靖黄蓉进入内厅。
　　厅内茶香氤氲，一左一右各立了两排书架，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布置的甚是雅致。原有一名形容枯瘦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见他与黄药师进入，上身微欠，道：“在下双腿残疾，不能立迎，还望贵客恕罪。”封楚还礼道：“哪里。阁下便是归云庄主罢？擅闯宝地，倒是请庄主恕罪。”那庄主一笑，道：“两位来访之事，小儿已命下人告知在下，两位不必客气。敝姓陆。”封楚笑道：“原来是陆庄主。在下封楚。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性格有些古怪，他不愿透露姓名，在下也不好说。”陆庄主道：“高人雅士原该如此。”黄药师在封楚身后负手而立，一言不发。陆庄主微微一笑，也并不介意。
　　封楚斜眼瞥向黄药师，谁知黄药师的眼光却正看向别处，他只得暗暗叹气，想不透这位性格特异的桃花岛主又犯了什么怪脾气。
　　他一个人与陆庄主客套半晌，忽道：“在下观陆庄主气色，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各有损伤，显然庄主足疾源于外伤，是筋脉断绝之象。”陆庄主神情稍现异色，道：“封先生好眼力，在下佩服之至。不瞒先生，在下这两条腿确实是外伤致残。”封楚点了点头。他第一眼便看出这归云庄主身怀武功，眼见他一身艺业，性格又文雅豪爽，却为腿疾纠缠而困于一椅之中，不免微觉可惜。想了想，又道：“封楚不才，粗通医术药石，虽不可使庄主双足恢复如初，但行走之能，却绝不异于常人。若萌庄主不弃，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郭靖忆起他救治杨铁心夫妇之事，插口道：“封大哥医术很好的。”
　　陆庄主淡淡苦笑，眼中隐约现出凄楚之色，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先生，实是在下双腿筋脉齐断有所缘由，不得恩师之命，不敢医治。”封楚大奇，问道：“庄主足疾和尊师有什么干系？他又怎么会不许你医治？”
　　陆庄主脸上苦笑愈甚，凄然道：“在下双腿筋脉，正是被恩师亲手挑断的。”
　　封楚一惊，心想何等邪门师父，竟狠得下心亲手将徒儿的双脚脚筋挑断？须知脚筋断绝不比一般外伤，一旦断了，便是一生也无法医好，就算医术高明如自己，也只能勉强将之回复不到六成而已。他一时间不及反应，脱口便道：“尊师怎地如此暴……”然后猛然回神，急急忙忙把舌尖儿上最后一个“虐”字收回口中，暗骂自己猪脑，一时不慎，还是吐出了半个音节。
　　陆庄主尚没有反应，封楚已经感觉到身后一道冷冷的目光狠狠扎上自己背脊。

作者有话说

　　愿天佑我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