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飖今

4、第 4 章

　　在阮知迁说出那个称呼时，原先如兽般警惕的影卫有些困惑地微眯了眯眼睛。

　　他对自己被叫做影九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就算如此，在听到这个名字，或者说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确实有一种完全无法忽略的熟稔感随之出现。

　　这种熟稔甚至带有一定的痛感，如同被鞭挞药浸，用各种惨烈的形式在他身上留下过印记，影九因为这种几乎可以回想起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而心生动摇，便控制不住地陷入怀疑，重新考虑自己到底忘记了多少，以及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阮知迁并不准备给影九犹豫的时间，他的语气里隐含着怒意，直接伸手揪住影九的衣襟，用力凶狠地往自己身前拉拽，哪怕影九经受过刑罚，又熬下了两道蛊毒，此时也仍然能够在第一时间绷紧身体，将自己调整到足以反击的状态。

　　但这种反应其实毫无用处，因为直到最后，影九都没有做出任何挣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毕竟不管是神情还是动作，少年对他显露出的掌控态度都称得上是习以为常，如若不是平时总是如此，对方不该会是现在这样的表现，影九脑中混乱，他无法确定，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被看起来没有多少力气的少年成功拖拽过去，他听见对方讽刺的声音，

　　“影九，你还记得自己的主人是谁吗。”

　　主人这个词仿佛禁语，令影九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没能出声回答问题，阮知迁见状暗自咋舌，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全都忘了，他心里有了底，面上就觉得好笑似得弯起眉眼，贴近后说出的低语却半点不留情，

　　“现在给我装什么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跑到这鬼地方来？”

　　影九自然不记得自己都做过什么事，但他听得出少年这句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荒山之中，全部都是自己的责任。

　　这种认知让影九本能地感到紧张，阮知迁察觉到影九的神情有了些微变化，便略微偏着脑袋，再次理直气壮地反问，

　　“居然还有胆子问我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本事，莫非之前受的刑罚都没能让你长点记性？”

　　对方近在咫尺的，经历过无数磨练的身体又一次绷紧了，面对可能是自己主人的上位者，犯下未知的错误与失败，阮知迁知道这些能给影卫造成多大的压力，不过事实上，阮知迁虽然在诓骗对方，但他所言也确实没有一句是虚假。

　　毕竟阮知迁确实是因为被影九抓住才会躺在这乱葬岗里，而影九也确实是因为错认了他的身份才会遭受刑罚，就连影九身上的毒，以阮知迁服下假死药之前见识到的气氛来看，估计也是洇明殿的主人在为这件事惩治他。

　　所以阮知迁并没有说谎，他只不过是仗着对方一无所知，刻意模糊了句子里的意思，通过一些暗示与引导，让影九自己往可能性最大的方向去猜测。

　　殊不知这个结论与事实之间天差地别，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少年则毫无负罪感，他高高在上，慢慢勒紧了那人的衣襟，比起脖颈上传来的效果微薄的窒息感，阮知迁带来的压迫反而更甚，就在影九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并且为自己是否要继续尝试顺从而迟疑的时候，对方却松开了对他的牵制，漫不经心地后撤了一段距离，

　　“不过，也罢，”

　　阮知迁随意地换了个坐姿，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这人是生还是死，只是流露出某种几近天真的好奇，如同孩童用木枝折腾挣扎的蝼蚁，

　　“反正种在你身上的蛊，现在也该发作了吧。”

　　连阮知迁自己都没有料到，他随口拿来震慑的一句威胁，到了影九身上却是效果拔群。

　　他因为服药假死的缘故，并不清楚在这之后，影九真正的主人也曾用如此语气如此语句，让影九在受过一遍刑罚之后，还要生生忍耐体内控制之毒发作时的强烈痛苦。

　　影九被折磨过一次的身体战栗地察觉到了危险，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却依旧可以从这仿佛听过的句子里预见什么令他想要逃避的恐怖遭遇，影九突兀地抬起头，他沉默着，用自己都无法弄明白的情绪注视着少年，而与他相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带入一丝感情，于是影九终于开始感到恐惧，忍不住从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他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