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弃》木榣

5、第五章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以前爷爷经常这样说。爷爷还说，奶奶总说他身为物理学教授，不能这么封建迷信，还时常用生物代谢的一套给他普及常识。可是爷爷从来不听，就要这样说，好拉着奶奶一起走走。
　　这是爷爷的套路，奶奶不懂。

　　吃完饭后，孙霁青陪着嫂子在操场上溜达。
　　乔子沐这个人话并不多，不善聊些家长里短的话茬，当然除了对孙霁青的感情问题。
　　“毕竟三十岁了，女孩子再强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她总是很担忧的说。
　　孙霁青对这类话向来不较真，随她去吧。就算哪天嫂子兴致一来，拖着自己去相亲，也没什么好不去的。
　　倒不是自己真的接受这样的事。
　　只不过自己的生活里，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还能为自己操心了。好在还有这么一个亲人。
　　乔子沐一路打听着孙霁青的感情生活，和择偶标准，孙霁青就一路搪塞问着她新工作怎么样？
　　问多了，乔子沐便以为妹妹很关心自己的新工作。于是介绍道：“小青，前面就是艺术学院，我带你过去看看？我的办公室在二楼，以后你也好找我。”
　　“好哇。”
　　嫂子做什么，自己都愿意陪着。

　　穿过一片绿荫小路，刚走到艺术学院门口，乔子沐便遇到了熟人：“李老师你好，怎么这个点才回去？”
　　那位李老师笑眯眯的走过来，“是乔老师呀，快期末了嘛，好多报告要写，过几天教务系统就关闭了。”
　　乔子沐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
　　李老师这才转脸看了眼孙霁青，可是在这之前，孙霁青已经认出她来了。
　　天意呀，许久不出门，回个家总能碰到老朋友。
　　哦不，她算不上。
　　那位李老师也怔怔的望着孙霁青，眼神似有回避躲闪，匆匆的和乔子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这是咱们学校音乐系的老师，很年轻也很漂亮是不是？”
　　善于发现人的优点并且夸奖，是乔子沐的善良，但是对那位李老师，孙霁青可不这么认为。
　　都是活了三十岁的人，又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满脸的胶原蛋白早就没了，现在残留的漂亮也都是水乳精华加霜而已。
　　“唔？小青，你怎么不说话？”
　　孙霁青挽着乔子沐的手，笑道：“嫂子，咱们回去吧。”
　　如今这样一个人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何必多费神思。

　　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孙霁青和嫂子刚回到住处，便来了一位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带话道：“乔老师，有一位老师让我找一下孙小姐。说在西门咖啡厅等着她。”
　　“咦？你和金师大以前的老师还有来往吗？他们怎么知道你在我这儿？”
　　乔子沐在片刻疑惑之后，很快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是某位暗恋的男士，在情人节这天发出了邀请。
　　“快去快去吧。”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孙霁青推出了门。
　　可是孙霁青心里清楚，自己一走十年，回来以后，和所有过往的人都断了联系来往。环顾现在的圈子，除了生意伙伴，没有一个是私交的朋友。
　　而且在美国时，自己就把名字改了。如今的商界只知道昱光董事孙霁青。十年的时光，很多人不在了，容颜也变了些。当初的那个学钢琴的，天真爱笑爱说的孙晔早就不存在了。
　　当然，除了那些和当初的自己很是熟悉的人。大学室友。
　　白天遇到殷雨涵是寝室的老四，大家总会调侃叫她“老师”，因为她每天那学习的模样比老师还严肃；涵涵喜欢一个人单飞，老大老二两人除了年纪一般大，还都是一米七多的大高个儿，大家不愿和她们走在一起。所以大多时候，孙霁青和老三老五走在一起的多。
　　那个时候，老五叫老三“三姐”；而孙霁青喜欢叫她“小三儿”，当然如果有事相求，就嘟着嘴，一脸哀求的叫她“娜姐”。
　　自己在宿舍最小，大家喜欢顺口叫“小六子”。也正是在宿舍最小，大家都颇为照顾，那时孙霁青和自己的“小三儿”走得最近。
　　孙霁青常说：“能做小三儿的一定是要漂亮又善解人意，这两点儿，娜姐都齐啦。”
　　的确善解人意。
　　在孙霁青某个春心躁动的时期，小三儿帮她介绍了个男朋友。

　　孙霁青不太想去见她，因为无话可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而且自己并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已经被嫂子推出来了。别人主动邀请，如果不去，反而像是对过往的事没有放下一般。倒是失了气度。
　　咖啡厅里钢琴曲音乐深情婉转，抒写弗莱里格拉特诗中的意境。
　　“爱吧，能爱多久，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你守在墓前哀诉的时刻快要来到了。
　　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
　　你的心总得保持炽热，保持眷恋。
　　只要有人对你披露真诚，你就得尽你所能，
　　教他时时快乐，没有片刻愁闷！
　　还愿你守口如瓶：严厉的言辞容易伤人。
　　天啊——本来没有什么恶意——却有人含泪离分。”
　　孙霁青只需要听一耳朵，便知道弹这首曲子的人功夫不到家。这首曲子难度很高，固然是需要很多技巧支撑的，可是一味的加技巧，使得曲子太过温婉而失去了坚强不屈的味道。

　　人没有几个。孙霁青几乎一眼便找到了她，不过更多是的她在等着人，所以一直看着门口。孙霁青一进来，她便招手示意了。
　　“晔晔，喝点什么？”
　　李娜很客气。
　　孙霁青对着身后跟来的服务员道：“美式咖啡。”说完在李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李娜笑了笑，“到底是在美国待过的，像我们喝不惯美式的，太苦了。”
　　“我能品出甜味。”孙霁青说。
　　片刻无话。
　　待服务员送来咖啡的当儿，李娜又找到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儿工作？”
　　“做点小生意。”孙霁青说。
　　李娜听到这话，有些歉意，“当年咱们那一届，你的钢琴是最好的，师承张品之教院士，如果不去美国，跟着张院士进修，现在……”
　　“废了很多年了。”
　　李娜愣愣的望着她决绝的模样，话说得那样随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
　　孙霁青笑了笑，“你是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所以在同情我吗？”
　　“不，不，你是个有骨气有想法的人，不论什么样的道路，你都会走的很漂亮。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受那些苦，可以过得更好的。”
　　孙霁青没有答话。
　　李娜只好说些其他的，“咱们宿舍，小四在你去美国之后，也出国了。老大第二年就嫁人了，二姐回了老家，好像做了个公务员的工作；我……留校读到了博士，前年进了金师大，当个老师……”
　　孙霁青品着咖啡，她忽然心情很好，很轻松。
　　原以为自己不能面对以前的人和事，没想到听到旧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好似在说着不认识的人。
　　所以，人呐都是自己习惯宠着自己的，其实永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有张力的。
　　“他和晓菲离婚了。”
　　孙霁青离神片刻，不知道何时，李娜说到了这个。
　　孙霁青想着总不好说：离呗。这样好像太冷漠了；但是自己也不可能悲天悯人的大叫：天呐，离婚啦，太可怜了。
　　李娜是故意说这个给自己听的，不应答不好，便敷衍一声。
　　“哦。”
　　“如果当初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会那么伤害你，我一定不可能把他介绍给你的！”李娜尽力的解释。
　　“恩。”
　　孙霁青又敷衍一句。李娜和他从初中就是同学，彼此认识超过十年，对方是什么人，她会不知道？他当时追自己的动机是什么，她会不知道？
　　自己不信。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
　　“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孙霁青说。
　　“你不相信我？”
　　孙霁青苦笑，“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你是故意的，我又能怎么样？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是我，倒贴他的是我，是我自己后来对他动了真感情。我怨得着你吗？”
　　李娜喝了口咖啡，“我知道这件事给你很大的打击。可是他和晓菲在一起之后，没有多快活。结婚第二年，他在施工的时候，从梯子上跌下来摔伤了腿，晓菲随后就离开他了，还留了个孩子给他。如今他腿上有伤，还带着个孩子，花他钱的女人倒是不少，可一直都找不到愿意跟他的，所以，到现在还单着。”
　　孙霁青听着她说这些，忽然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很久没有浪费过时间了，现在居然能耐着性子听她把这些话说完。
　　“我今天能来见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室友，是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之前你说的那些事，只不过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石头，搬开就是了，实在算不得大事。生活多艰难，我实在不记得这么一块石头了，而且我现在的道路很通达，就更不记得这些了。难为你到现在还记着。”
　　那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李娜叹了口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