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山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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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芒种时节。
布谷鸟催命似地叫个不停，青岚夜里被吵醒数次，恨不得掏出个弹弓将那鸟从后窗树上打下来，再拔光毛烤了吃。
杨一白警告他道：“别动那些歪脑筋，惹恼了山神我可不救你、”
青岚不屑道：“不过是一只鸟，我在轩辕坟出生，能化人形之前吃的鸟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也没见哪个不长眼的山神降罪于我。”
杨一白先是一愣：“你降生于轩辕坟？难怪百年已化人形。”
青岚支支吾吾道：“我族多到轩辕坟生产，有什么奇怪的。”
杨一白心道，轩辕坟自九尾狐死后，巢穴坍塌，狐妖大多往涂山而去，怎么还有天狐到轩辕坟产子。
只是他也没多想，对青岚威吓道：“本地青龙山山神统管四时物候、预知冷暖雨雪，也是一方正神，这鸟正属他青龙山管辖，你一个小小狐妖，千万别轻易冲撞冒犯。”
青岚虽不服气，见杨一白都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
正巧黑蛋从堂屋将杨一白给白三娘捏的肉身叼来，原本杨一白的打算是面团柔韧，香火供奉几十年不坏，也可让日后渐能修炼成形的白三娘元神有个入窍之所；只是没想到这还没入夏，天气越发干燥，面皮蒙灰不说，表层还有了裂纹。
青岚嘲笑他异想天开，妄想用个破面团复活白三娘，杨一白给他一记爆栗：“知道三坛海会大神三太子的传说吗？当年他剔骨割肉还与父母，他师父太乙仙尊就是用藕节、莲花、荷叶充作肉身，将其元神注入，三太子才得以复生。”
“可是现在莲花还没开哩！”
杨一白搓手狡黠笑道：“哪能用莲花，白三娘那肉身的身段，我看青龙山弯弯绕的藤精最合适。”
说着便拿了背篓弯刀要往青龙山去割藤精，青岚赶紧跳下地嚷着要一道前去，杨一白吓唬他道：“青龙山山神是大山狸得道后才位列神位，你要是不怕，跟着我去也可以。”
山狸子和狐狸可是死对头，青岚毫不犹豫地摇头：“那我不去了。”
青龙山在朝阳城外正东方，虽然山不高，但群山层峦叠嶂，延绵相接近千里，又有苍松翠柏、溪流山瀑隐于其间，更是有一番灵秀之色。
今年开春不利，大旱三月，早春的麦子几乎颗粒无收，朝阳城中百姓不及等待朝廷赈灾，先对青龙山打起了注意，起先是成群结队到山里采摘野菜野果捡拾菌子，见林中野兔稚鸡众多，又带了弓箭弯刀进山，大肆猎捕。
州衙赈灾两款分发到户后，有些嘴馋贪心的百姓仍旧时不时往山中去猎杀飞鸟走兽，官府几经喝止，从者寥寥，更有猎户在山中布下陷阱，专捉走兽飞禽到街市上贩卖，赚得盆满钵满。
杨一白进山时，正巧遇到一个猎户扛着猎物下山，那猎物是一条大蛇，海碗粗细，三丈来长，腹间几个大洞汩汩地向外淌血，一看便知是陷阱所致。
“如此作孽，也不怕报应。”杨一白冷笑道。
转眼功夫，又从山上下来几人，肩挑手提满载而归，都是些野兔野鸡之流，还有些人猎到了狍子，喜滋滋地往山下抬。
杨一白不忍多看，到断崖找到藤精，砍下一长段藤蔓便匆匆回了家。
到家后，杨一白将藤蔓打理干净，盘曲供奉在白三娘牌位前，又点上三支香，看着香烟袅袅不由得心中生起了闷气。
青岚见他神色不大高兴，凑过来问他什么事烦心，杨一白摇头不语。
半晌才叹口气说道：“这些人恐怕是活不过一个月，要遭报应。”
果然，没几天功夫，城里便传来可怕的消息，说是某家猎户从青龙山捉到一条大蛇，回家剔骨割肉做了一顿全蛇宴席，当夜全家吃得尽兴，不料第二天就被邻居发现暴毙家中，死状惨烈，死法骇人，都是肠破肚烂，从腹中游出无数条黑红小蛇，爬得家中满地都是。有人称这是大蛇死不瞑目前来报复，却有人斥责说无非吃个野味，何来报应一说。
一时间众说纷纭，人人自危，但还有大胆的，照旧往山里去捕猎，并不以为意。
杨一白心中觉得十分解气，笑道：“该，活该。”
青岚道：“你一个捉妖人，出了这样的怪事，怎么也不去看看是什么妖魔作祟？”
杨一白斜了他一眼道：“这猎户全家纯属自作自受，管他妖魔作祟还是神仙惩罚，关我屁事。”
隔了几日，又出了一件怪事。
城中猎户在断崖峭壁下的山洞里掏得两只小兽带回集市上出售，被城南大财主张员外家二世祖看见，喜欢得不得了，花了十几两银子买回家逗弄玩耍，谁知道这两只小兽毕竟是野兽，张牙舞爪间划伤了张家二世祖的脸皮，顿时血流如注疼痛异常。张家二世祖恼羞成怒当即提起两只小兽掼死，才一解心头之狠。这还不算完，张家老仆收拾兽尸，心下觉得可惜，悄悄捡回去滚水烫去毛皮，斩成数块，与府中众仆役分食一尽。当天夜里，张家二世祖连同数位仆役都横死房中，喉头似是被野兽咬断血流尽而亡。
邻居老李到张家看了热闹，回村给杨一白添油加醋一阵编排。
老李道：“我猜，这恐怕是两头小兽他妈夜里来为子报仇。”
杨一白正在葡萄架下往竹枝上扎藤蔓，漫不经心答道：“谁说不是呢？”
老李又道：“我在张家院子里还瞧见那两张兽皮，瞧着十分好看，那小兽耳后两个滴流圆的白斑，额头上几道川字纹路，甚是威风，啧啧。”
杨一白转身：“什么？白斑？”
老李点头：“啊，是啊，白斑。”
杨一白暗叫声不妙，忙问道：“那张员外府上现在……”
老李：“张家花银子请了州府衙门的衙役，得有四五十人，现在带着弓箭大刀，往山里去要捉拿凶手，为张家少爷报仇呢。”
看了看天色，老李又道：“这会功夫，怕是已经到青龙山下了。”
杨一白丢下竹竿，喊上黑蛋和青岚就跑。
到得青龙山脚下，便见满山浓烟滚滚，张家下人和州府衙役已在山上各处点火，杨一白抓住一个衙役问道：“怎么放火烧山？”
衙役认出是他，便如实告知道：“我们奉命搜山，在半山腰见着了那野兽，兄弟们放箭射伤它不假，但是它好生厉害，又咬伤了我们几位兄弟，往山后逃了。张家老爷出了个主意，让我们放火赶它出来，到时候射死还是活捉，就看张老爷的意思了。”
说话间张员外铁青着脸过来：“怎么还不见那畜生出来？”
杨一白还没说话，黑蛋从背篓中一跃而出，扑到张员外跟前将他按倒在地，气势汹汹地咬向张员外喉间，张员外吓得尖声大叫。
杨一白招手：“黑蛋，住手。”
黑蛋极不情愿地跳下，仍旧虎视眈眈望着张员外，张员外没见过这么大的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躲到衙役身后。
杨一白低声道：“青岚，去北雁湖请昭光。”
左肩一轻，青岚一道青烟已经去了。
片刻功夫，青龙山上方聚起黑云，云中隐有风雷之声，眨眼就下起瓢泼大雨，不一会就将山火浇熄。
青岚现身道：“天狐避火，我在前面引路，你们跟着我上山。”
杨一白和黑蛋紧随其后，走了半日到了山神庙前。
幸得火还没烧到此，庙前柳绿花红，地上却是有几滩鲜血，一直延伸到庙中。杨一白走近庙中，见地上果然躺着一头巨大的山狸，连头带尾比黑蛋还要巨硕几分，它已身中数箭，生气渐弱。
杨一白蹲下查看伤口，那山狸忽地睁眼看着他，开口作人语道：“世人贪婪，猎杀甚重，又伤及吾子；我身为本山正神，怒极杀人已经触犯天条，不久便要受到天罚，只是临死还能见到老友后人，也算欣慰之至。”说着，口中吐出一颗莹白圆珠，急切道：“我五百年道行尽在此，内丹赠与你使用，否则天雷降下烧成灰烬，也是可惜。”
青岚一跃而起将内丹吞入腹中，黑蛋迟了一步，嗷地大吼一声将青岚按倒在地，两人扭作一团。
此时半空里天雷声阵阵，杨一白忙拉着青岚与黑蛋狂奔出山神庙，便见半空里一道闪电劈下，顿时将个山神庙烧成焦土，片瓦不留。
青岚目瞪口呆半晌，问道：“山神庙没了，山神也没了，今后会怎样？”
杨一白意兴阑珊：“还能怎么样，世人酿下的苦果，世人自会尝到。”
果不其然，两月后遭逢雨季，大雨倾盆而下，一连下了半月。青龙山因伐树烧山，泥石裸露在外，遇大雨便轰然而下，冲倒数个村落，砸死无数百姓。
雨停后，山间树倒草枯，走兽飞鸟逃得一干二净，自此青龙山再无生灵。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山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