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陛下》散官

6、夜与黑龙 下

　　尽情地来利用我
　　也许当我热血撒地
　　也许当我灵肉相离
　　你才能相信
　　在这漆黑的铠甲下
　　有一颗鲜红心脏
　　因你而跳动

　　——

　　邪恶的黑龙为了掠夺一颗宝石而覆灭整个城镇的消息轰动了王国与教会。
　　被光明神所宠爱的教会圣子不忍生灵被残害，决定统领教会一众共同讨伐黑龙。

　　“好热闹啊。”
　　俊美无俦的男人懒懒斜靠在铺满柔软兽皮的长椅上，他轻轻闭着眼，仿佛还没从初寒的睡意中醒来。

　　一旁守候许久的罗泽冷酷了神色，但他为辛西亚添上一件毛毯的动作格外轻柔，“可能是走错路了吧，我这就去把那些杂碎赶跑。”

　　辛西亚眯了会眼睛轻笑，他的笑声朗朗碎碎，在这静谧的午后似乎有种温柔的味道，黑龙听着，眼中忍不住浮现出羞涩的着迷。

　　“不必了。”魔王伸出手，黑龙便听话地蹲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随即落在了他的头上。
　　黑龙晕乎乎地听魔王开口，“一起去看看吧。”

　　……

　　黑龙，被称为邪恶的化身。
　　世间没有人会欢迎一头凶残冷酷的野兽，人们想要杀死他，却总是被那身坚硬的龙鳞搞得气急败坏。

　　莫非真如传闻所说，打败黑龙的着手点一定要是对方的「至爱」？
　　可是，冷酷无情的黑龙真的有「至爱」存在吗？

　　高贵耀眼的光明圣子睁开像积雪湖面般冷澈的冰蓝双眸，他的肌肤亦如冰雪般透着股深深寒意，此时他带着一身傲慢，又如救世主冷漠的慈悲，
　　“我知道如何消灭万恶的黑龙。”

　　小小的山丘，不高不低，两座吸引拥抱，便产生了蜿蜒奇妙的峡谷。

　　冬日飘着小雪，白白细细的雪花落在山坡，落在峡谷，落在黑龙的背脊。
　　辛西亚坐在黑龙的背上，伸手触碰纷纷而下的雪花，俊美的脸淡漠无情。

　　这场雪太小了，小到都不能称之为雪了吧。

　　魔王的骨子里是个任性的君主，他想要一场盛大的雪宴，也许这才能配得上即将到场的战争。

　　一场——在雪中乱舞的战争。

　　那一定很美吧？
　　纷纷雪花，与血相融。

　　会是谁的血呢？

　　身上忽然被披了件斗篷，辛西亚还是面无表情，反倒是身下的黑龙收回了龙尾，暗金色的兽瞳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罗泽悄悄地把背上的人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山洞里，“人类打起架蛮不讲理，要是辛西亚被误伤就不好了。这里的视野很好，到时候辛西亚也能看到我的英姿了。”
　　“……”辛西亚懒得去提醒对方魔王怎么可能没有自保能力，他眯眼看了会儿黑龙挡了大半洞口的龙身，突然赞叹道，“很漂亮。”

　　黑龙瞪大了他那双暗金色兽瞳，尖锐的瞳孔此时被放大撑成椭圆状，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的萌感。

　　辛西亚没有看黑龙的表情，他自顾自地欣赏从天而降的阳光，因为染上了雪的光辉，而变得冷酷矜贵。
　　这样洁白清冷的光线落在黑龙身上光滑的鳞片，就好像大片大片的雪花铺满了那蜿蜒的脊背。

　　“好了，你去吧。”魔王对黑龙说。

　　黑龙便欢快地抖开翅膀飞走了。

　　刚刚辛西亚夸了他！
　　漂亮就是美丽的意思吧？辛西亚又说过美丽是可爱的一种，所以所以，辛西亚的意思是喜欢他对不对？！

　　陷入爱情漩涡的黑龙喜不自禁，他不自觉地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在看到下面白色的人影扎堆时，便扇了下巨大的翅膀准备降落。

　　“……”前来剿灭黑龙的一众一不注意就被糊了一脸雪。

　　罗泽目中无人地哼出两口鼻息，这些人类那么弱鸡，一个能玩都没有。
　　所以快点完事吧，不能让辛西亚等急了。

　　“圣子殿下。”身后的教徒忍不住焦急出声。

　　在他前面，正站着全身洁白的教会圣子加百列。
　　金发青年微微侧过头，冷冽的眉眼一如寒冬。他在原地静站片刻，像是等候一个时机。

　　很快，后方教徒见他抬起手，一把纹路精致的长弓被逐渐具体化在青年的手中。

　　“殿下！”教徒一时大喜过望，但下一秒，他的脸上又露出震惊又疑惑甚至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看着箭头上跳跃的黑色火焰，语气陡然一转，“殿、殿下？”
　　为什么光明教会的圣子会使用黑暗系的魔法？

　　加百列置若罔闻，他双目紧盯高空中驰骋的巨龙，慢慢地，他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微小且冰冷的弧度。
　　手中的弓箭猛地脱离，在划过的空中留下黑白交替的光尾。

　　罗泽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堆教徒拍进雪里，他振动着双翅在空中飞了几个来回，对光明教会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居高临下，漠然无情。

　　就在黑龙想扭头回去接辛西亚时，他终于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想要飞身避开，却已经迟了一步。
　　他的左翼下方被箭刺穿，火辣辣的疼痛宛如火焰在灼烧，一瞬间激红了黑龙的双眼。

　　「造物主是自卑的
　　当他创造出
　　美丽又强大的事物
　　就一定会
　　剥夺它们的无畏
　　譬如
　　人鱼的双腿
　　又譬如
　　巨龙的闪避」

　　箭的速度太快，当罗泽挣脱出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多出了不少伤痕。
　　鳞片被划花的不安比火焰带给他的疼痛还要剧烈，引起了无法抑制的愤怒，黑龙一想到之前辛西亚还夸过他是多么的漂亮，心中的理智和冷静就快被上涌的愤怒和害怕压垮了。

　　他眼眶赤红，马上化作人身，双手化作利爪向那名伤害他的人类扑去，“谁允许你弄伤我的？！要是他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黑龙来势汹汹，加百列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反倒是一旁的信徒害怕地抓住圣子的袍角，“殿下……”

　　金发青年眼中蓦地升出一种极致的厌恶，他的语气不再有所保留的冷漠，此时残忍冷酷如冰雪中的暴君，“你很害怕？”
　　加百列冰冷地笑了笑，“那你就去死吧。”

　　信徒还未从周身的彻骨寒凉反应过来，便被扔向了黑龙的利爪之下——撕成碎片。

　　毫无预兆地，他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你就不奇怪吗？为什么我可以伤到你呢？”圣子讥讽又暗含同情地看向那名浑身狼狈的男人，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一簇簇地升起。

　　没有人类不想消灭黑龙，但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只是黑龙作恶多端，还因为黑龙身上的鳞片坚硬无比，假若能拿来制造一国之铠甲，那么整个王国的防御力必能大大提升，甚至，由龙鳞铸造而成的武器更是百年难求。
　　人类深受此诱惑，却总是无疾而终，因为黑龙实在是太过强大，让人难以企及。

　　传说，只有爱人的气息才能毫无阻挡地入侵黑龙坚硬的鳞片。

　　被人传颂的，美丽的传说。

　　可是，爱？

　　加百列冷笑着将冒着黑色火焰的箭矢插进黑龙的肩胛骨，他的姿态因方才的打斗而略显狼狈，吐出的字语全然是与圣洁毫不搭边的恶毒，“就凭你这么肮脏的颜色也配去爱他吗？别开玩笑了，这身劣等的黑色，完全不及他的半分美丽。这样的你，真是让人很想毁掉啊。”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了。”黑龙狼狈地喘了口气，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视野有些模糊，“竟然被伤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可爱了吧。”

　　爱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情感。一面使他感受甜蜜的欢喜，一面又让他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这副狼狈的姿态，也是拜它所赐。

　　可是。
　　“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对我温柔地微笑这样的事，怎么可以忘记啊……”他无法阻止血液的奔涌，无法维持人形，在漫天雪花簌簌飘落的苍穹之下，一切都将被熄灭。
　　他能不能在此刻懦弱地乞求造物主，不要让鲜血带走他的记忆与灵魂。

　　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要想说没有遗憾那一定是骗人的。

　　所以，他内心的祈祷会有谁听到吗？

　　“我刚才可以救你，但是我没出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熟悉的声线令黑龙的瞳孔有一瞬光亮，他努力睁大了双眸，试图看清身边的来人。

　　“不重要了……”罗泽试图从僵硬的嘴角勾起一道如往常温和的微笑，但显然，他失败了。
　　挫败地垂下眼帘，“我弄成……这幅样子……好丑啊……”

　　辛西亚不置可否。

　　“我还有一件东西……想给你。”

　　黑龙的气息微乎甚微，辛西亚冷静地看着，那头笨重的巨龙便把爪子从胸口处挪开，摊开到辛西亚面前。

　　魔王淡淡的目光扫了下来，那是一枚光滑透亮的鳞片，在底下粗糙的鳞纹衬托下，显得愈发通透。

　　“咳……他们都不知道，最坚硬的鳞片……是在龙最接近心脏的地方……你看，我都没有让他们划花……”黑龙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辛西亚静默片刻，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鳞片。

　　“嗯，很漂亮。”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好像平常无数次不经意间的开口。

　　魔王便看着黑龙在身前失去了气息，他站了一会，冷淡地转过身。

　　对面的金发青年眼底充满期待地走向他。
　　加百列看着他身上那件陌生的斗篷，微笑道，“我之前送你的那件披风呢？怎么不穿上？”

　　辛西亚瞥了他两眼：“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我送人了。”

　　加百列沉默了一下，又笑得愈发灿烂，“那我再给你做一件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加百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