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画家的罗曼史》林碧山

5、第五章 文居安回来了

　　第二天天没亮文明远就起了，他早就打定主意今天亲自下厨，早上要去附近的早市买菜，他动作很轻，不过周念玖还是醒了，他迷迷瞪瞪刷完牙洗完脸站在文明远面前。
　　见到那两撮翘着的头发，文明远忍不住给他摢撸了两下，父子一遍列菜单一边往外走，路上没什么人，不过到了市场门口就热闹起来，菜贩子这会儿都忙着上货卸货，不大招呼散客，但这会儿的菜也是最新鲜的。
　　大儿子文居安爱吃海鲜，考虑到他在外地难得吃上一回，文明远首先就是杀到鱼市，现在蟹还不够肥，他就挑了两斤大虾，一条石斑，还有一打扇贝，然后又去肉市切了一扇新鲜小排和一大块牛霖，这是周念玖爱吃的，接着挑了几样蔬菜，然后就是把葱姜蒜配料买齐。
　　周念玖头一回来早市，他默默跟在文明远后面，一边打下手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水产、肉类、菜蔬陈列出丰饶的景象，商贩们大声地交谈、有力的双臂搬运着各式货物，他的爸爸像其他过来买菜的阿嬷那样跟店家问价、挑菜，然后心满意足地拿上战利品。在晨光中，人和物交织成一幅生机流动的画卷，这种体验让他心里有股热乎的劲儿，却又差那么点意思。
　　“小念，走了。”文明远买好最后一样东西，招呼在旁边发呆的小儿子。
　　“好的。”周念玖跟上文明远的脚步，看着前方不如早些年那样挺拔的背影，心里头那差着的那点意思终于补上了，如果说刚刚那副流动的画卷还差一个核心的节点的话，那就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爱。
　　周念玖在回去的路上把这种感触说给文明远听，一下就把文明远逗得心花怒放，他说：“小念，你这样拐着弯儿夸爸爸，爸爸会忍不住把公司卖掉回来当家庭煮夫的。”
　　周念玖知道文明远其实并不热衷下厨，于是说：“就算不做饭，爸爸也是好爸爸。”
　　要不是两只手都被菜兜子占据，文明远肯定要抱住小儿子揉脑袋了，然后他又忍不住教育小儿子：“不是谁替你做饭就是对你好，要懂得分辨，千万别让人一顿饭就把你给拐走了……”
　　周念玖并不认同文居安的观点，在他的概念里，到了能吃亲手做的饭的程度，那必须是已经很熟悉的人，跟文明远的前后逻辑完全掉了个个儿，不过他明智的选择闭嘴，在辩论方面他完全不是文明远的对手，贸然开腔只会引发更大规模的非杀伤性技能攻击。
　　结果就是文明远在那儿自顾自的说着，等快到家，他才发现白费了这半天的劲，周念玖根本没在听，于是他干脆拎过小儿子手上的东西，打发他到小区外面的生煎铺子买早餐，省的在面前碍眼。
　　店主赵桂芬是老街坊，父子三个在她家吃了好些年的早餐，几年前盘下铺面的时候文明远还帮过忙，所以周念玖一出现在铺子门口，她就亲自过来招呼：“是小念啊，今天你爸舍得让你出来了，吃点什么？”
　　“赵姨，麻烦来一打生煎，半素半肉，再来两杯豆浆。”
　　赵桂芬一边熟练地打包一边问：“放假了吧？”
　　周念玖回她：“放了。”
　　旁边打包豆浆的妹子手脚麻利地装了两杯，然后摘下口罩问：“小念玖，你哥什么时候回？”这是赵桂芬的女儿徐晓敏，她比周念玖大两岁，从小喜欢文居安。
　　“晓敏姐，你可以直接问我哥。”周念玖多年被徐晓敏缠着问文居安的事情，已经很有处理经验。
　　“他要是老老实实告诉我，我早跟他一块儿回了，还用问你。”徐晓敏白了他一眼，为了追文居安，她连大学都考在B市，学校是门对门，暑假还没开始，她就想逮着文居安一起回S市创造个二人之旅，不过文居安早去了上地的工作室，没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啊，我也不能告诉你。”周念玖理所当然的说。
　　“我说小念玖，就算是拒绝回答，也能不能请你拒绝得委婉一点？”徐晓敏气结。
　　“我已经很委婉了。”周念玖一脸无辜。
　　徐晓敏深感无力，但还是不甘心地说：“又不是什么国家元首行程，就透露一下呗。”
　　赵桂芬冲自家姑娘瞪了一眼，然后接过豆浆连着打包好的生煎递给周念玖：“小念你别理她，拿好。”
　　周念玖连忙接过来递上钞票：“谢谢赵姨。”
　　回到家，两父子吃过早餐，周念玖就拿出手绘本开始勾勒清晨市场的那一幕，他高考前不打算画大画，有什么素材都是先拿小本子记下来。文明远从书房门口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去收拾买回来的菜了。
　　周念玖在画画的时候心绪是平静的，这种平静已经伴随了他很多年，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很享受这种状态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这种平静。画完早市，他又翻出之前的那些孟醒的草稿，重拾画稿的日期无法确定，但他并不着急，与同龄人甚至成年人相比，他最不缺乏的就是等待的耐心，最迟下个学期，他就可以再次见到这个人，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补上空缺的部分。
　　孟醒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了，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或事值得他另眼相看。这会儿他正在SHA机场打开自己的中银账户，年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他从老头子手里拿到了第一笔大额资金，他给自己买了套公寓之后，剩下的钱就分成两部分投到港股和美股市场，买了他当时看好的几支电子元件原材料股和IT股，半年过去，这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涨幅，不过持有期不够到时间不能参与分红，所以他只做了细微调整就退出了登录。
　　孟醒并没有花太多精力在这些事情上，老头子才四十出头，对他来说更明智的做法是韬光养晦，而不是锋芒毕露。不过最近老头子的第N任情人上线，这次是个海归，看着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主儿，比之前那些大路货要拿得出手得多，这个海归女虽然短期内对孟醒没有威胁，但是和他不到八岁的年龄差很让人膈应。而且海归女的出现让老头子在外头一直养着的那位坐不住了，不过那位也不蠢，知道先让在他和老头子那里都说得上话的野种过来打探风声，顺便在他这儿上上眼药——这一套她玩了快十年，孟醒也耐着性子陪着她玩了十年，早就腻歪了。
　　不管是资金游戏，还是老头子外室之间的宫心计，或者是那个看着无害的野种，对孟醒而言不过都是调剂，毕竟生活如此无趣，总需要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不过现在暑假到了，他照例是要出去的，所以他前脚敷衍完对方，后脚就订了机票。
　　于是离开S市的孟醒和去接文居安的周念玖在同一天同一时段到达同一个机场，不过一个在候机厅，一个在到达厅，连个照面都没打。
　　今天是工作日，上午并不会堵车，所以周念玖掐着点儿过来，还没到法定年龄，车是不能开的，文明远早早安排了司机小张——这些细节从来不用周念玖操心。
　　飞机准点到达，文居安出来就看见周念玖一脸淡定地站在和众多接机群众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非常显眼。
　　“小念！”文居安把行李包往地上一放，把自家弟弟抱了起来。
　　周念玖表情瞬间崩掉。
　　文居安就着这个姿势转了个圈，笑道：“半年没见，光长个儿不长肉啊。”
　　周念玖不干了，说：“哥，快放我下来。”
　　文居安见好就收，放下自家小弟，拎起旁边的挎包左右看看，问：“爸呢？”
　　“在家做饭。”周念玖说。
　　“看来今天有口福了。”文居安笑道。
　　文明远在厨艺方面很有一套，外面馆子吃过一次的味道在家能做个八九不离十，有时还顺带改良创新，可惜他本人对这项天赋技能毫无发扬光大的意向，当初宁可开广告公司也不肯做餐饮。
　　“是啊，托你的福。”周念玖受伤这些天其实没少喝文明远煲的补汤，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文居安，怕节外生枝。
　　不过眼尖的文居安还是很快看出那些刻意遮起来的青紫，他笑容一敛，手指碰了碰伤处，问：“小念，这是怎么回事？”
　　“无妄之灾，边走边说吧。”周念玖知道不说明白自家大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在去停车场的过程中三言两语把整件事说了一下，又说，“对方上门道过歉啦，已经没事了。”
　　兄弟俩上了车，出了地库拐上虹翟高架，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周念玖见文居安还绷着脸，赶紧转移话题，“哥，早上看到晓敏姐，她问起你来着。”
　　文居安看了他一眼，问：“没有出卖哥哥吧？”
　　周念玖摇摇头说：“怎么可能。”
　　“真乖。”文居安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在喜欢摸头这一点上，文居安和文明远一脉相承。
　　周念玖毫不犹豫地拍掉那只作怪的手。
　　文居安回味了一下刚刚一如既往舒服的手感，说：“其实这次你出卖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念玖诧异地看着他，问：“哥，你要接受晓敏姐啦？”
　　文居安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周念玖道：“那是为什么？”
　　文居安说：“徐晓敏现在就读B大中文系。”
　　周念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要给他铺路呢。
　　“不过这个也不着急，”文居安说，“小念，你这个暑假的日程已经被我承包了。”
　　可惜不看电视也不关心八卦的周念玖是注定get不到“承包”梗的精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