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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又一场大火 ...

  •   起火的地方正是王府内的地牢。肯色博西勒和那须都身在其中。
      沈追大惊失色,焦急之下提气展轻功,还没飞起来,就被洛楚飞给拉了下来:
      “说你躁,你这就躁了!”
      “哪能不躁?人还在牢中,怎就忽地着了火?”
      沈追面红耳赤地瞪着洛楚飞。
      “火是我叫人放的。”洛楚飞平静地说。
      “你放的?”
      “是。但是马上整个王府都会传遍,火是余常侍放的。”
      “余常侍?你说的是…余冉?!”
      “不错。”
      沈追一脸茫然,心神当下不稳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问了,跟我来,去看场好戏。”
      不由分说,洛楚飞抓住沈追的胳膊往地牢方向狂奔,沈追被他牵着不自觉地运步如飞,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和两侧飞快闪过的树木山石。“走水了”的呼叫声隐隐传来,天边的火势愈烧愈旺,不远处的夜空里已然被映得红光一片,隐约夹杂着青色的烟云。

      等赶到地牢时,已有几十个府兵将地牢密不透风围住,另有府内家丁提着灭火工具里里外外熙熙攘攘忙着灭火,场面甚是混乱嘈杂。

      石虎带着人,面孔紧绷地站在地牢大门对面,火光将他染成了紫红色。他偶尔抬手指挥下现场秩序,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牢房。沈追第一眼就发现,他左方不远处的地上,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披头散发地跪着一个人。
      是余冉。

      沈追心如擂鼓。

      “属下迟来,请王爷降罪!”
      洛楚飞与沈追一先一后,抱拳深躬。
      “今日府内当值的是谁?”石虎目不斜视,始终盯着眼前熊熊烈火。
      “是属下!
      一名张姓的侍卫出列报道。
      “有哪些人出入过监牢?”
      “只有秦川秦大人出入贰回,一回在上午,押解三名勿吉人入牢,一回在傍晚,与百骑长沈追沈大人同来,其他人等未曾出入。”
      石虎目光如炬,刷地将眼色扫到洛楚飞和沈追身上,右手暗握刀柄:
      “秦川,沈追,你们入地牢所探何人,所为何事?”
      洛楚飞与沈追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抱拳道:
      “王爷可记得晌午在帐中,属下禀报抓到勿吉三人,请百骑长参与审问那一桩?属下领命不敢怠慢,回府后就与百骑长一同入牢审犯了。”
      “审犯?那可审出来什么结果?”
      “回禀王爷,并未有什么结果,这三个勿吉孩子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并不知道矿藏的藏匿之处…”
      “我问的是百骑长——”石虎打断他,朝沈追上了一步,低声问,“可有结果?”
      沈追一怔,当下就慌乱了,结结巴巴道:
      “没,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
      石虎有些怀疑,但并没逼问下去,沈追暗暗舒了口气。

      石虎继续向张侍卫问话:
      “你当值期间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人?”
      张侍卫瞥了一眼被押解的余冉,神情颇不自然。
      “未曾发现,哦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余常侍在秦大人走后,试图进入地牢,被属下阻拦离开了,不久地牢就起了火。”
      “哦,是余常侍。”
      石虎走到余冉面前,用穿着马靴的脚尖提起余冉低垂的面孔,居高临下地问:
      “余常侍,你可来过地牢?”
      余冉瞪着一双似懂非懂的眼目,状态似乎仍神游在梦中,石虎又问了一遍:
      “余常侍,你可来过地牢?”

      余冉忽然点了头:“来过”,脸庞笼上一层难解的神色,与火光对比,竟是有些凄诡。
      “你来这里做什么?”
      “放火。”余冉低低地说。
      “火是你放的?”
      “是我。”
      “你为何要放火?”
      “报仇。”
      “报什么仇?”
      “杀父仇。”
      “是谁杀了你的父亲?”
      “是谁杀了我的父亲?是谁杀了我的父亲?…”
      余冉嗫嚅着晃着头,将目光垂向地面,那神情仿佛在寻找什么,颤抖的身体就像跳跃着的不安定的火焰,暴戾的情绪俨然灌注了全身,似乎只消一根手指,就能将他捅破。

      余冉的目光落在了洛楚飞身上,他伸出手,指向洛楚飞,大声叫嚷:
      “是他!就是他!”
      众人都齐刷刷看向洛楚飞,洛楚飞则镇定自若,一副漠然神色:
      “我?我可从没去过你家里,也不认得你父亲,你有何凭据说我杀了你父亲?”
      余冉翕动了下睫毛,朝四周逡巡了一圈后,又指向沈追:
      “是他!”
      沈追一愣,冷汗满身。
      在场人均屏住呼吸,只能听到噼里啪啦木石被火焰燃烧的爆裂响。

      “王爷,属下请求将余常侍抓捕归案,详细审查!”洛楚飞打破了僵局。
      沈追如梦初醒,不可思议地望着一脸淡定的洛楚飞。
      石虎问:“拿他做什么?”
      洛楚飞答:“内府起火,与余常侍干系甚大,属下想…”
      “你想我抓下皇上要的人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看余常侍精神有点不正常,想是有人背后挑唆。即便他犯下大错,但他明日就要入宫,既是皇上的人,我又怎敢冒着杀头风险扣人呢?此事暂不提吧,这些犯人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死了就死了罢。来人,将余常侍先送回白园早早歇息,好生看守,进宫前不许在踏出白园半步。”
      石虎的两个侍卫得了吩咐,就把有些疯癫的余冉带回园子了。

      已是初秋,晚风一打,沈追感到透心的沁凉,石虎见他仍穿着晌午破烂的军服,便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披在他身上,重重捏了下肩膀:
      “怎地衣装都没来得及换?你们审犯倒是审得热心,却也没个结果!”
      沈追听他这话里似隐着柔情,冷不防打了一个哆嗦。

      洛楚飞笑道:“王爷的命令,属下哪敢不热心?只是还没问出什么,就失火了,那三个犯人也不知是生是死。”
      “唉,这么烈的火,十之八九是死人了。不过是几个小孩,多半也不晓得大人的事,那铁矿的地点还得多派人去查探,皇上可没有耐心了。”
      “属下记下了。”

      眼见一场灾难就这么悄无声息被掩饰,沈追再也沉不住气了,就要往火海里跳,洛楚飞拼命抱住他腰拦着,大吼道:
      “你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放开我,我要去救人!”
      “火这么大,你救不了人自己也出不来!”
      沈追回头狠狠瞪了洛楚飞一眼,摆开手肘在他后背死磕了一下,洛楚飞惨叫一声,却仍不肯放手:“你听我的,不要去送死!”

      石虎也上前拉回了沈追,板起面孔喝道:
      “好了你也别闹了,你也不是孩子了,遇事怎的仍这么冲动?量那三个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死了就死了吧,你进去也是白白送死。”
      “石虎啊——”沈追伤心欲绝的喊道,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石虎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他闭起嘴唇,面色不好,却不再阻拦他。
      “秦川,你放开他,他要去便去,死了也和任何人毫无关系!”
      “王爷!”这时换洛楚飞惊讶了。

      石虎还待说,此时救火的家丁和侍卫从牢内抬出几个人放在空地上,沈追远远看着,无一不肢体焦黑,没一处完整皮肤,横向一字排开的共有一十二具尸体,沈追跟着上前检验的侍卫一一看去,在最末发现三具身形似少年大小的尸首,身材与肯色三人很相似,但是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无从辨认。沈追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再也控制不住,痛哭起来。

      侍卫检验完毕呈报:“禀王爷,牢内关押囚犯十五人,救出十二人,这十二人无一生还。”
      “尽快灭火!再搜!”
      “诺!”

      又过一阵,起了东南风,火烧借风势烧得更旺了,再多的水都无法扑熄,这一场莫名的大火一直持续到次日黎明,才渐渐止息。因为是内府牢狱,面积不大,又以木石结构为主,因此燃烧迅速。等到终于扑熄了,也是一片断壁残垣,焦瓦黑砾,烧得十分彻底。

      有人在跑,有人在喊,有人在挑水,有人在惨叫…

      失魂落魄,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沈追依稀记得石虎大吼着叫人强行带他回去休息,他却执拗不肯走,在十几具尸体前徜徉翻检,希望找到不是的证据。后来他累了,跪在那些尸体旁边,将至半夜,石虎带着兵先离开了。洛楚飞走过来,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都结束了,走吧!
      他这才觉得双膝已然发麻,连站立都难了,洛楚飞只好将他背回了住处。

      沈追如梦初醒,眼角还挂着泪,洛楚飞十分温柔地用手指揩了他的眼角,柔情似水地笑道:“小沈,你这出戏,演得妙。”
      沈追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戏?”
      “借东风。” 洛楚飞仍是一副春光般明媚的笑颜,“为了骗过石虎,我没事先同你讲,勿吉那三个孩子没死,我暗自换出去了,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我万没料到,你这场戏演得太逼真了,连石虎对此都深信不疑,根本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洛楚飞,你在说什么?”沈追仍不明就里,“他们三个没被烧死吗?那三个尸首是——”
      “是我事先安排好从殓尸房找来的三具尸首,身材性别都一致,否则怎能瞒过众人呢?”
      沈追如遭晴天霹雳:“你说的可真?”
      “君子无戏言,我答应帮你自然说到做到。”
      洛楚飞得意洋洋,抄起桌上的茶盅刚放到嘴边待饮,就听沈突然大叫一声,上前用力将他推翻在地,破口骂道:“你这混蛋!”

      乒乒乓乓,桌椅歪倒横斜,茶杯茶壶也都打翻,茶水泼了一身,洛楚飞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从衣架上摘下沈追的一件袍子擦干身上的水,又整了整一向整齐的鬓发,好声好气地说:
      “你这样,我不怪你。”
      态度好得连沈追也不得不忍下脾气,问道:
      “那火到底是谁放的?”
      “余常侍不是都承认了?”
      “余冉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放火?是不是你煽动他的?”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洛楚飞收起笑脸,脸上挂了一层寒霜。

      “为什么要鼓动他去放火?”
      “你想救人,就只能这么办。”
      “那就一定要放火?就一定要嫁祸于人?”
      “想要抹去他们存活的证据唯有如此,想要放火者不被责难,唯有借石虎不敢加罪的余冉之手!”
      “为了救人就杀更多的人?就将别人生死置于不义之地?”
      “够了!休与我谈什么仁义!”
      洛楚飞再没忍耐力,袍子在灯下微微颤动着,他压抑的是心头火,沈追抬眼所见却是面上寒冰。
      “当初你杀人家爹爹时怎么没想到仁义二字?”
      “那是他爹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沈追心虚道。
      “没人死有余辜!”
      洛楚飞声音颤抖,眼目中笼上一层凄色。
      “当年我大哥在朝为官,清正廉明,骁勇沙场,可还不是死在官场的构陷之下,在前线孤立无援,又冤死在敌人刀下?而那些陷害他的人,却个个说他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你大哥——”沈追更加诧异了。

      洛楚飞颓然倒在椅子上,把头深深埋入双臂中,好半天才痛苦地说道:
      “你以为我出身江湖,家里就不会有人在朝当官?我的大哥叫洛楚宏,长了我十岁,十年前他曾是朝廷的征北将军,因为性格秉直,得罪了朝中不少官员,他们鼓动皇上命我大哥出兵赵羯,到达幽州的时候,遇到石虎率领的赵军,双方苦战了十天十夜,因为是长途行军,我大哥的队伍伤亡惨重,向朝廷报信请求增援,那昏聩的皇帝却听信谗言,不肯发兵,我大哥他就,他就…”声音径自哽咽了。
      沈追没想到,洛楚飞也有这样痛苦的经历。

      失去亲人的痛苦,沈追感同身受,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身江湖的洛楚飞,竟有一个在南朝当官的大哥,而他大哥又是被石虎杀死的。
      因此洛楚飞才会在石虎身边鞍前马后,成为心腹,这也解释了他多次搭救自己,欺瞒石虎私下行事的不寻常行为。
      因为石虎,是仇人。
      杀父不共戴天,杀兄同理。

      “你若是想杀他有很多此机会,为何不下手?”
      “一刀杀了他有何难?可有什么比让他灭国更大快人心的呢?”
      沈追心里一惊:
      “所以你才会跑到燕云宫去放火,偷玉玺,就是想借此挑起慕容氏与赵羯的纷争?”
      “你猜的不错,只要他们打起来,石虎就必败无疑,只要石虎一死,赵羯的气数也将尽了。”
      “区区一个石虎,怎能左右赵国兴衰?”
      “哼哼,你久居山林,对天下南北局势又怎详知?如今北地五分天下,慕容,石赵、段辽、宇文和高句丽,其中以慕容和赵实力最强,其他几个不过是墙头草,眼下慕容与赵开战在即,石虎能不能赢,左右着赵之后的前途。”
      “若他赢了呢?”
      洛楚飞好半晌才郑重说道:
      “这是一场赌局,我赌慕容赢,若是我输了,就再不提报仇二字。”
      沈追说:
      “我还是不懂,一场战役就能决定两国的存灭,而且即便赵赢了,你可以杀了石虎为兄报仇啊。”
      洛楚飞叹了口气:
      “事情没那么简单,杀石虎固然容易,但石虎一死,局势势必更加混乱,慕容再无人与之抗衡,段辽和宇文若是再归附,慕容部很可能一统北方,那对我东晋,势必造成极大的威胁。你也是汉人,会看着自己同胞被胡人屠戮么?”
      “这…”
      沈追语塞。他虽是汉人,但自小就流落北地,由山匪抚养长大,眼见的都是各色胡人,目睹过汉人被胡人杀戮,可胡人也同样遭到汉人虐待,这族群之分,就像一条天堑自古横亘,汉胡的仇恨,又岂是父兄之仇所能比拟?
      “难道太子弘失踪案,你也是幕后主使?”
      洛楚飞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在灯火的映射下忽明忽暗:
      “嗐——,都秋天了,过不了多久,冬天也跟着来了,又要下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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