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叁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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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清醒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沉重得像是陷进阴暗黏稠的泥沼中挣扎不出。
灵魂在飘飘摇晃，仿佛旋即就能脱身而出，那种细密的如针刺一样疼痛顺着骨髓渗透到血肉之中，席卷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神经，鼓胀得像是下一个瞬间就会破灭。
耳边的声音如此嘈杂喧嚷，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显得十分迷糊。要很努力，才辨认出那隐约是弟弟们呼唤他的声音。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了手入室的天花板许久，神智才慢慢地回复到这副躯壳之中。
——原来，这就是使用过御守之后的感觉吗？……是真切地碎过一次了啊。
床榻边围着一圈各色脑袋，见他终于醒来，短刀们喜极而泣，纷纷扑过来抱住他身体的一部分。鲶尾与骨喰好歹稳重些，站在床脚没凑过来，但巴巴的眼神已经牢牢锁定他的脸，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鸣狐左肩蹲着喜悦拍掌的狐狸，手上拿着废弃的绷带，也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一片欢悦鼓舞的情景中，一期一振却好像反应慢了几拍一样，坐在那好半天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他的眼神有些失焦，眼中倒影着兄弟们真实的脸，眸底却还蕴澄着远山与城池浩瀚又崩塌的画面，这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之间的边界。他知道自己该笑，该道歉该宽慰他紧张过度的弟弟们，可陡然降临的数百年沉淀的时光却将他的情感拉长到模糊的频率，像是什么都被冻结了一般，他甚至有不知今夕何时何地的错觉。
许久后慢慢抬起头，循着另一道视线望过去，看见倚在门口安静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绯色的浴衣，重重叠叠的花瓣带着深浅浓淡的层次，晕染在他的衣袂之中，雅致又不缺清艳，是主将新近喜欢的风格。她近来有闲，好不容易冬天过去扒了某些人过冬的厚衣服，就开始研究各式白鞘的加持，从色彩斑斓的传统服饰一直到休闲新奇的现代装扮，不一而足。
那双倒映着新月的深蓝眼瞳将视线注落在他身上，眼神柔软又安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收拢的双手随意放在身前，姿态优雅美丽得像是一幅不会在时光中老去的画卷。
而一期一振怔怔地凝望着他，怔怔地，然后忽然间，就落下了眼泪。
“您……在这里呀。”
他用手虚捂着眼睛，似乎想要避开脸，可是又忍不住放下手，仰头望过去，终于像以往那般笑了起来，可是泪水不住往下掉。
繁华已经到尽头，大阪城巍巍的辉煌，也不过梦中虚幻的光影。
曾以为铭刻在时光中永不黯淡的爱恋，随城楼倾塌，那时在城池上注视他离开的一眼回眸，在夏之阵的血火后在地下陷入漫长又静寂的沉眠，浩浩汤汤的时光长河奔涌而过，岁月与命运磨灭了对他所有的记忆，可在这样惨痛的往事之后，被神明眷顾的重逢到来，终究也只剩下这一句——原来，您在这里呀。
三日月似乎也怔住了，他有片刻的失神，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眼瞳泛着清幽的光，就像是深海之底柔软荡漾的波涛，藏着很多情绪，却分辨不清此刻汹涌的究竟是哪一种。
“是这样啊……”他笑了笑，微微停顿，然后又笑起来，仿佛是春樱在一夜之间尽数绽放的绚烂光景，纵是怀着樱花终究要落尽的感伤也无法否认这一瞬间繁华的美丽，“回来了呀……一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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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环绕在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些微妙……听闻粟田口家太刀兄长终于醒过来的主将闯进来，还没双手叉腰责问爱刀，看到他的瞬间就愣在那。
她看着他，可视线的落点又不单单是这个身影，在她的眼中——无数消逝又再回的光阴都重叠在他身上，那些模糊的爱恨，盘旋的因缘，甚至是纷纷扰扰的过往都变作了影子，交织成仿佛朝露蒸腾般的水汽，笼罩着他。
主将的眸底，忽然就噙满了眼泪。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想笑又一副想哭的样子，有怨艾但又露出十分开心的神情，扭头想与三日月说什么，但刚张开双唇泪水就滑了下来，就这么又哭又笑的捂住脸。
“哎呀……真好啊。”她断断续续地说，“都……等待了那么久……还能，再遇见……”
她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把守在内室中的众刀一个一个都给撵了出去，短刀们还想挣扎，看到兄长难得失态的模样又有些犹豫，最终在乱的提议下呼啦啦就跑去手入台寻药研去了。
帘子拉上，方才还显得拥挤的屋子瞬间就空落下来。
一期一振在好久之后，用袖子慢慢拭去脸上的泪，侧过头避开面前人的视线。
“抱歉，失礼了。”
三日月注视着他，只能这么注视着他，然后，慢慢笑了。
他的眸底轻漾着温柔的光，就像注视一切美好的事物般的欢乐与幸福，静美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明月，可岁月侵刻这振太刀上属于神明的空洞与冰冷依然如此深刻，当他要掩藏起那些细微的孤独与哀伤时，谁能发现得了呢？
他藏于衣袖之下的手不知不觉握紧，舌苔上的味道都是苦涩，直觉得想逃避，可是双脚依然牢牢定于原地，望着那个久别重逢的神魂，再平静的胸膛也在泛着细密又绵长的疼痛。
“您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您还有无尽的光阴……”一期一振轻轻道，想到那些过往，不禁笑起来，“多可惜啊，只是光阴的尽头没有我。”后来——他就忘记了，忘记了他曾刻骨铭心记忆的存在。
“我以为，好歹还有您留下的花树……”
火焰……烧毁了那个长着山樱的庭院，烧毁了留有无数回忆的天守阁。所有的花都枯萎了，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灰烬，他的爱恋被留在了那段时光里。
鎏金的眼瞳，在那痛苦磨难的过往之后，依然流淌着隐忍的爱意与深深的思念。
一期一振又抬起头，注视着这个人，慢慢道：“您能……走近些吗？”
三日月立在那，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才迈动脚步，走到床榻边，往后收了收衣摆跪坐下来。
还未坐稳，已经被一双手揽住紧紧抱进怀中。
炽热的眼泪落进他的衣领，抱住他的人浑身都在颤抖。
好像听到很远的地方那些草木生长婆娑着枝叶的声音，云雀在树冠上高歌，蝴蝶在花间缠缠绵绵，书页中残缺的断章残节又被续上，黯淡的画卷中消褪的字迹再度鲜明，那所有枯萎败落的花树又重新盛放。
“多好啊……您还在啊——三日月。”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叁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