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壹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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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她面前的人，有着人世难得一见的风仪。
他通身都蕴藏着神明才有的灵光，仿佛倾了一身的月华，清澈又静冷。被灵力加持过的刀装流转着神秘且强大的气息，可华美矜贵的衣饰并无法遮掩他一分颜色，那绮丽颜貌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观者所有的注意，然后才是静谧优雅气定神闲到无所动摇的气度。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美的画面都会屏住呼吸沉浸其中。主将的心神同样被吸引，甚至因那绚烂的华彩而痴迷，可下一秒，控制不住的，却是流了满脸的泪水。
仿佛有一种难以想象的悲伤忽然间袭中她的心胸，她的大脑都有瞬间的眩晕，无法拒绝地触摸到那冰凉之物，随即被那些庞大到难以承载的虚无与静寂所震慑。
“……一期，”她小声道，声音有些哽咽，“请先离开下……我想与三日月殿单独谈谈。”
主将的视线仍深深凝望着身前那位深蓝的太刀殿下没有挪移，话语却是对自己说的。收敛了一贯的脱线放纵、极少出现郑重态度叫一期一振都忍不住怔忪，不太看得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但还是顺从地垂下眼微微欠身，然后离开了锻刀室。
屋外的雨还在下，细碎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为什么要那么伤心呢？”安静之中听到三日月温柔地说。
他坐在主将对面，隔着张小小的矮桌，那些清新的茶香与和果子并无法叫他投注一眼注视，审神者清透的眼中那不属于她的庞大情感才是叫他觉得意外的存在。
主将无声无息地流泪，左手死死抓着矮桌的边沿以支撑身体，右手下意识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仿佛心脏正遭遇着剧烈的疼痛。过了很久脸上痛苦的表情才逐渐褪去，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肆意流淌的眼泪。
“好难受……”她仰着头，努力克制住想要躲避的冲动，直直望进三日月的眼中，“对您来说寻常得如同尘埃的事物，对我来说……就像是在灵魂上压了一座巨大的山脉呢。”
三日月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笑了笑。华美繁复的狩衣顺着他端坐的姿势铺陈开，如迤逦的花瓣般优雅静美，他光是坐着不动，已经是最美的画卷了。
主将揉揉鼻子，觉得不太美观，拿袖子掩着半张脸，又使劲抽了抽。似乎是想笑，嘴角努力咧开，可是眼眶是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湿哒哒的小泪珠，看上去又无辜又可怜：“对不起……契约是双向的，我有时候会感受到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她强大的灵力是她在这个序列的战场生存下去唯一的资本。
最初的时候技术不熟练，作为一个没经验的新手要自虚无中构建本丸着实为难。辣鸡时之政府给的助力仅够落脚。当时她所有的精力都在维系本丸的时空稳定与隔绝外敌上，才会忽视了艰难处境中契约刀剑的心理问题，差点因为个别刀剑的黑化而从内部崩盘。
一期一振的到来是这个本丸的救赎，所以在她将本丸构筑得足够坚固后，迫在眉睫的就是着手解决刀剑的个人问题——正是有之前的教训在，也因为她已决心扛起整个本丸生存的重担，所以对于刀剑，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刀剑本身的战力，而是“完好”。
喜爱她也好，讨厌她也好，性格别扭也好，无欲无求也好，无论是何种状态，只要干干净净地在这个本丸存在着，不要暗堕，不要碎刀，肆意得活着，怎样都好。
对于新刀的渴求是所有审神者都有的通病，可原谅她胆小自私，那些渴求远远抵不过她对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危的看重。对她来说，守卫主人保护本丸从来不是刀剑本身的职责啊，而是她这个作为审神者的主人必须顽固坚守的。
这样的压力下，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怎能不被她不看重？
她的天赋在不断的尝试与运用中越发炉火纯青，可她毕竟是人类，面对着的是越古老越强大的付丧神，那些局限的方面暴露得就越多。
主将从来没有吐露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本丸也不是老有问题刀剑出现的，就算心理存在阴影，一般在苗苗的时期就已经被她提前直接扼杀了。所以刀剑们心目中，审神者的形象一直唧唧歪歪话多不靠谱，偶尔的犀利与正经也仅是灵光一现罢了。她并不作解释，这样相处的话彼此都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三日月宗近，是这把刀啊……这样一种存在……主将发现自己的修为显然不够，那浅薄的隐藏在这样的人面前根本无法作什么掩饰。
三日月眼中的笑意就像是流淌着纤羽般白云的天际，这种笑美极了，可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再美都会叫人清晰得意识到，你无法触摸。
别人的情绪无法感染他，就如同那些再强烈再深刻的感情都无法叫他感同身受，三日月轻轻道：“那么，主将从我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主将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在很长时间的停顿之后，才慢慢道：“相对于刀剑漫长得几乎可以称作永恒的生命来说，人的生命渺小得就像蜉蝣一样。空白的纸能作出任何画面，付丧神神格的成立也无法离开人对刀剑的影响。无数短暂才能汇成永恒。”她一边抽噎，一边低声说，“大概就是因为人的生命短暂，所以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最大的成绩……一个一个执着顽固又毫无保留的的人生汇在一起，才有了光辉灿烂的人世。”
主将含着眼泪：“可是经历过那般璀璨的人世的您，为什么意识之中还是一片虚无呢？”
什么都没有。他真实地存在于自己身前，可他在她的印象中却是空白的。她能感觉到，他所拥有的那所有记忆都不曾消失，那些久远的记忆大概也有欢乐也有悲伤，也有所有五彩缤纷的颜色——可是它们都并不为他所需要。也根本未在他的意识中烙印下痕迹。
他就那么被动又安静地维持着存在本身，没有想要的，也没有想做的，时间的河流推着他往前走，他不介意虚无吞没他、岁月腐蚀他，也不会想要去改变什么……
只要想象到，这不老不死的付丧神之躯是如何走过的这漫长又死寂的岁月，又将走过何等落寞寂冷的一生，她就会被强烈的悲伤击打得直不起腰来——多么可笑啊。明明正主无动于衷，她作为旁观者却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害怕。”主将垂着头，艰难地笑了笑。
她努力抑制自己的震撼，平静地把想说的话讲出来：“我拥有你们的契约……所以能感觉到某些并不确切的事物……姑且可以称作是直觉吧。”
“您的神性很高，甚至高过御神刀……至少在与我签下契约的那么多刀剑中，您的神性是最高的。”
“因为您不必须依凭我而存在，纵使有契约存在，我也无法干预您的任何决定，无法影响您的所作所为，我的灵力能对您起到的作用有限……所以，也无法以外力变更您身上也许会出现的……任何现象。”彼此都知道她停顿时想说的，其实是暗堕两个字。
那并不是一定会出现的，只能说是某种隐患，因为对于三日月来说，黑暗能影响他的同样极为有限。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决心要去做什么呢？
万一他觉得这无趣又寂寞的一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呢？
主将注视着他，慢慢用手捂住了脸，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下来：“我所难过的……并不是您不属于我……而是，无法抚慰哪怕是一丁点……您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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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在手入室。
既然主将说要单独聊聊，他就离开了。但也走得不是太远，免得主将喊人的时候听不到，看隔壁的弟弟还在忙活，他就顺便走过去待一会。
药研在折腾几张药的配方，专注研究的间隙拿眼瞟瞟靠在门口的兄长。
一期一振的头发有流水一样的美丽光色，那种轻盈的感觉又像是极度晴朗的天宇，他穿着一身朴素又轻便的运动服，靠在拉门上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神情非常安恬。
药研知道他其实是在放空。哪怕看上去很专心地观雨，实际上就是在发呆。但手头的药方已经修正好一张了，抬个头，门口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停顿了一下，也就放下工具，双手放进兜里慢慢走上前：“一期哥在想些什么？”
一期回过神，有些茫然的眼神在看到身侧仰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时有了焦距，本能地笑起来：“……在想那位太刀殿下。”
药研的脑海中便无法控制地浮现出那道身影。有些人的存在就是如此霸道，看一眼就足以侵占观者所有的思维，就连每次回想时还是如此鲜明深刻。
“在好奇主将与他的交谈吗？”
一期想了想，摇摇头：“并不是。”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典型，就算真碰到无法诉说的事物，也只会保持沉默，而不会妄谈亦或是说谎，“我在想，这样的人，曾有幸相识，却无有关对方的记忆，真是件可惜的事呀。”
药研也曾经历火的劫难。本能寺的大火将过往的记忆烧得斑斑驳驳，他明白那种空白的感觉是怎样的。并不是说痛苦，也称不上喜乐，只是近乎茫然的平静罢了。
所以他只是习惯性安慰道：“没有过往，却有现在与未来呀。”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眼中也有些微憧憬，“那位殿下，确实是看一眼就叫人觉得幸运的存在呢。”
“一期——”
主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循声望去，身形娇小的审神者在檐下蹦跶，不停朝这边挥手：“再来点茶啊——”
一期一振：“……”方才还是那般莫名哀伤的模样，不知为何，现在竟破涕为笑了。
端着新茶进去的时候，主将正缠着三日月在聊一些奇怪的话题。
“咦？咦！！爷爷眼中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吗！”
“嘤嘤嘤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我又实在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一期一振下意识看了眼主将对面的身影。身穿正装的三日月宗近端着茶杯，笑容仍是那般温和率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壹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