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客栈-长河岸》文平

3、平安扣

　　有一年初秋，我正拿了扫帚在后院，用簸箕将满院落花摊了埋在院墙西处一棵种了多年的梧桐树下。“舍不得落红成泥碾作尘么？”我吓了一跳，抬头见风月刀噙着笑迈步向园子里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他，“你父亲说来这里能找得到你。”风月刀说着就着我对面围廊的木栏杆坐了，“找我做什么？”我放下簸箕，斜眼瞅着他，想着他好像是有一阵子没来了，“我接了镖，南下去了一阵子。”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想他是要跟我讲讲他的江湖际遇了，拾起簸箕将摊好的花瓣铺在刚翻好的泥土间，准备听听他的故事。

　　“我见过你练剑。”我吓了一跳，簸箕掉在地上，红粉的花瓣全洒在了我的鞋上和鞋底的嘎啦地上，“什么时候？”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过去或者说，曾经。”他大概觉得我的反应大的有些可笑，“你的剑法不错，如若你愿意入道在这江湖上立块招牌是绰绰有余的了。”“不感兴趣。”我扯了扯嘴角。“我搞不懂你，你是做江湖菜的人，为何对这江湖如此没有好脾气。”“我不过是个厨子。”我说着将头发拢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四处找寻着平日里搁在墙角的一把小扫帚，寻思着要用它把满地落花扫个干净。“我做菜给客人们吃，客人心里担了恩怨吃的饭菜也变成了江湖菜，其实不过是最寻常的饭菜罢了。”他听我说着，眉宇间起了褶皱，“告诉我，你是败过所以不愿意再出手？”“败过也胜过。”我弯下腰，捧了梧桐树下的碎泥盖了落花，“江湖那么大，门里门外一招一式都难以激起什么风浪，从前总以为功夫是纤毫之争，只论高下不论生死，后来遇见过高山才明白，所谓江湖，真正计较的不过是几套功法的事，没什么意思。”“高山？”风月刀苦笑了一声，“高山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一样的概念。”我打断他的话：“我从前与你说过的高山，都不过是眼前的高山，上山下山一样难，现在我要说的，是命里的高山，上山容易，下山难。”他笑了起来，欲言又止。

　　“你知道我的，不是谁的镖都接，难得去一次南方，给你带了些东西。”他伸出手，示意我把手给他。“在中甸停留了几天，给你求了一枚平安扣。”一枚雕刻精致的平安扣落在我的掌心上，琥珀做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血珀，“按你出生的时辰，贴身戴的护身符血珀是最好的。”我吓了一跳。“这礼太重，我收不得。”我退了回去，他并不言语，掰开我的手，“礼是很重，但还是希望你能收。”我瞧着手里的平安扣，心里止不住地打鼓，叹了口气说：“我不走江湖，只怕是用不上这个，倒是你，现在出了师门还做了镖人做了侠客，这风里雨里的才是该好好求个平安。”我把平安扣攒了起来，算是收了这个礼。“我不想求平安，但求心安。”他笑了起来，他笑起来一向好看，我没有说话，伸手将平安扣上拴着的红色编带解下来，拾起他的左腕，系了上去。“这样的话，希望你能明白，平安心安都在这条绳上了。”我避开他的视线，脸上辣辣的烫。“好了，你该去喝你的酒了。”我将那条红绳打成一个死结，抬头对上他的眼，我们相视而笑，我引他向前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