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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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邺尚赭，以朱褐色为尊。云上书院与对面的国子监都是朱漆金瓦，正门甫一大开便是一派大气磅礴之景象。
女官们着青灰色素衣带圆顶官帽做男子打扮，言行进退有度，虽不苟言笑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疏远。
在农庄时，逐影曾给她介绍过云上书院的历史。云上书院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乃是太祖时期明德皇后所办。明德皇后乃大邺开国皇后，曾随太祖一生戎马征战，立下赫赫战功，颇受大邺后人敬仰。大邺立朝百废待兴，太宗先设国子监，后明德皇后便开办了每年九月九日重阳时节招考的女子书院，云上书院每三年开一次，从十二岁至十五岁的大邺在籍女子均能参加考试，书院每届只招收九十九人，暗含长长久久的寓意。
国子监设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大邺朝堂不设女子官学，然云上书院也不落其后，设礼学涵春秋五经，律学讲万古吏法，书学练心胸气度，算学掌运筹帷幄。除此之外，云上书院与国子监不同的是，它还另设御射一科，明德皇后一身戎马倥偬，也希望大邺后世女郎们不光文能辩机，武也能御敌。
曾经从云上书院结业之后的女郎们最最寻常的出路便是嫁人高门，为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但在仁宗时期，大邺边境曾遇北狄来犯，边关守城将领中也曾出现了夜能止小儿哭啼的女将军姜源，在中宗时，更有过一代传奇女皇商沈肆与当朝摄政王喜结良缘的佳话。虽然随着明德皇后对后世的影响力渐渐削弱，虽不时有惊才绝艳的女郎出现，但到了当今圣人执政时，云上书院虽有名望，但已如柳佳期，苏湄洲所盘算的那样，云上书院更多的成为了女子通往锦绣芙蓉路上的一个跳板。
辰时一过，便听一声锣响，分到不同组别的女郎们在青衣女官的带领下走向不同的考场，女郎衣袖蹁跹，是盛世之景。
重阳时节，百官休沐。
长安第一酒楼醉仙楼便在东市，时候尚早，酒楼并未开门，只有三楼雅间有些人声，若有行人经过抬头，便能看到两位贵公子倚栏临风，乍一看便是一对翩翩少年郎。
金锣声响，余音阵阵，便是远在醉仙楼都能听到声响。
“听说今日平国公府参考的女郎便有五位。”说话的男子头戴白玉冠，着赤色绣金纹路广袖长袍，姿态阔落闲适。
陆知涯抿了口醉仙楼新酿的菊花酒，每逢重阳李仁便会给他来信细细描述他名下醉仙楼所酿的菊花酒乃是长安一绝。这些年过去，终于今日能够喝上一杯。
酒味清香甘甜，不同于西北的青稞那样入口烧喉，此酒入喉，便似坠入了这定鼎作古，挥麈靡散的盛世长安。
“正是。”陆知涯不想多说平国公府后院的事。
赵王李仁脸上便带出了几分促狭，他凑到陆知涯身前，戏谑道：“那不知逐影前些日子深夜来本王府邸是为哪位备考的娘子求历年考卷的呀？”
他凑得太近，便带了一股药香。
这味道陆知涯熟悉，因为曾经他也是这样，日日汤药不断。
陆知涯侧过头：“不能是我自己好奇想要看一看吗？”
李仁大笑：“你不说我就当你是为四位小娘子一同求的了，这样老夫人也能安心下来。”
陆老夫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往平国公府进人的事情，长安城里自然有心人注意一下就能知道。
陆知涯知道李仁这是在打趣他，他们相识已久，情分与旁人不同，李仁虽长他几岁，但是这些年调理下来身体虽无性命之忧却一直不算太好，若是旁人陆知涯早就夹枪带棒的回怼回去了，但李仁极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他不忍心。
陆知涯不接话，李仁也不恼。
他转头去摸陆知涯眼睛上蒙着的缎带：“你这眼睛什么时候好？再不好逐影都没脸说自己是鬼手张的关门弟子了。”
“若是好了，怕是东宫的马车就要停在平国公府前面了。”
想起自己这个手段向来很浅的弟弟，李仁有些不屑：“东宫门客虽没有三千却也有八百了。东宫想做孟尝君，最后却只留下些鸡鸣狗盗的无耻之事。”
比如这次的刺杀，手段低劣，还被人捉住了把柄。
“不过我大哥这些日子也不太好过，你好端端的回来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我看整日就想往东宫头上撒呢。”
“那等我眼睛好了，只怕齐王殿下心里会更加难受。”
李仁抚掌大笑：“极是极是，今夏黄河沿岸接连决堤泛滥。大哥猜错了父皇的心思，提议重修堤坝而非黄河改道，这才让太子拿到了犒军的差事。”特别是知道太子去趟西北，竟还暗地里勾搭上了陆家，齐王是真的怒不可歇，这才借着太子的手顺手推舟想给陆家与太子好看。
“不过我想父皇虽然被大哥摆了一道，暂时停下了改道黄河的想法，但历年黄河水位高涨泛滥，河水流域村落百姓民不聊生，只怕改道黄河的想法父皇会再提。”李仁敛眉：“改道黄河乃是历朝为国为民的大事，倒是除了从户部拨款出粮，征用人手之外，只怕还需要军队介入。”
朝廷征用的都是青壮年人手，年轻气盛，往往有了摩擦打架斗殴，聚众作乱在过去也不少见。所以一般会再派部分军队在一旁驻扎看守，朝中再令派钦差督军。
太子上了他们的当，傻乎乎地将陆知涯召回了长安。那李仁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将他放在适合的位置上。
齐王李毅入朝早，如今已接近而立之年，早早地便拿下了工部和刑部。圣人给了赵王李仁礼部，而入朝最晚的太子将将才借着这次犒军的名义，拿下了兵部。然而大邺四方君权分立，京畿重兵又直接归太子耳目神策军统领把手，就算有了兵部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所以到了西北，太子才会那样迫不及待想要拉拢陆家。
圣人手中牢牢扣着六部之中最为重要的吏部和户部，皇子们都死死盯住，只恨不能立下大功，得到这破天的赏赐。
齐王此次提议重修堤坝便是剑指圣人手里的户部，却没想到常伴圣驾的段贵妃娘娘也猜错了圣意。
从来都是君心似海。
陆知涯却不急：“我记得重阳一过，便是秋猎。这时候北狄的使团怕是要入长安了吧。”
李仁掌管礼部，北狄车马行至何处他心里自然有数，李仁点头称是。
“狄人狂妄，从来都觊觎我中原富贵。只怕圣人次次见了他们都要头疼。”
圣人有着历代帝王的通病多疑。宣德朝始，圣人便重民生而轻武将，勋贵世家子弟都纷纷托人找门路入国子监读书，长安文风浓重，但一到北狄这样的使团觐见的时候，圣人的心情就不会太好。
陆知涯笑笑：“那时候，我的眼疾也该好了。”
待价而沽，陆二少爷不做亏本买卖。
李仁抱拳一揖：“套路方面，还是师弟有经验。”
云上书院内。
书院内不设住宿，院落共十五间，及跑马场一块。
大多女郎都选择琴棋书画及制香等，如蒋陶陶这样剑走偏锋选择算术，农经和骑射的只有寥寥几人。
上午考的是明算和农经。
明算的考场里只稀稀疏疏坐了不到十人，监考女官依次查验过大家木牌后就依次发放试题，开始考试。
考试时长只有半个时辰，共七道题。
除了书写的毛笔外，书院还给考生另备了炭笔。蒋陶陶扫了一眼，大约是考明算的人实在是少，历年考题都大同小异，并未怎么更改过，有一道题更是前些年的原题，难度不小，有些绕，她记得那晚她和陆知涯两个人还琢磨许久才解出来。
心里有了底，蒋陶陶再次感谢了陆知涯一番，要是没有他提供的历年真题，若只是按照市面上的材料来复习，那难度确实也不小。
蒋陶陶还剩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答完题，她举目望去，许多女郎都面露难色，有人的考卷更是空了大半。明算的题目并不是寻常计算，其中技巧若是如魏子苒说的那样参破不透的话，光用数字硬凑确实很耗时间。
这一门，她算是胸有成竹了。
如果说明算的人少的话，那农经考场的女郎更是连十个都不到。云上书院所授课程与女子婚后内宅庶务并不算得上是息息相关，所以这些年就算云上书院名声在外，但报考人家的女郎最差也是商户，有殷实家底，想接着云上书院施行阶级跨越的联姻。女郎爱洁爱俏，但凡有选择，都不会多去田间地头查看庄稼谷物，所以农经考场的女郎多着布衣打扮，看起来是真正来撞运气的平民农家女子。
所以，虽然农经考场人数虽少，但是能够选择农经的女郎们必是擅长此道者。考官验过木牌后，便往众人手里分发了不同庄稼谷物，又让众人挨个作答此物播种时节，产出地点，耕作手法等等。
同蒋陶陶一样出身的女郎们各个回答起来都言之有物，头头是道。如此，虽然蒋陶陶的答案也算得完满，却只能是中规中矩了。
为防止众人交流喧哗，午膳都是每人一个小隔间，由考官分发食物木盒，吃完后，有一个时辰的午睡修整时间，再进行下面的考试。
骑射因为人少，不像棋艺或者弹琴那样还要排队，蒋陶陶到校场的时候，前面也不过十来个女郎。各个做窄袖骑装打扮，亭亭如立。
曹氏体贴，在得知蒋陶陶选了骑射后便连夜命绣房赶出了套彤色骑装给她。蒋陶陶生得白净，从农庄回来不过修整了一两日便又养了回来，彤色骑装极衬她肤色，显得她肤若凝脂，面若芙蓉，若非知道她来自西北，只怕都会以为这是长安哪位府上的贵女。
午后日烈，能来考骑射的都是家中颇有些产业的贵女们。如此排队了一会儿，考官却迟迟未到，便有人忍不住喧哗娇嗔起来。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岭南王府的永宁郡主，岭南王驻守西南一带，是朝中颇有权势的异姓王。岭南王妃及世子郡主常年留守长安，郡主从前便擅刀剑骑射，又到了入学云上书院的年纪，这便过来考试了。
永宁郡主出身尊贵，岭南王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外面行走，从来都是别人等她，她又如何等过旁人。如今被人晾在这里罚站，心里自然不悦，言辞间也带出了一些火气：“未时已过，金乌正烈，不知为何考官迟迟不来？”
永宁郡主生得五官明艳深邃，她随了岭南王，肤色较寻常贵女来说略深一下，所以纵使她极爱骑射，都会避开午后这段时间。如今竟然有人让她生生站在烈日下，她自然不满。
蒋陶陶站在队伍末端，抬眼见为首女郎手持金丝乌鞭，明媚张扬，心里暗暗羡慕。站她身前的女郎也有些不耐烦，她把玩着手里长安城流行的宝石弓|弩，冲蒋陶陶道：“说什么长安城贵人多规矩重，我看着该迟到的迟到，该早退的早退。”
她看了一眼蒋陶陶：“我是白如霜，家父朔北军参将白熊，你呢？”
白熊？好别致的名字。蒋陶陶想笑：“蒋陶陶，来自西北。”
莫名的，蒋陶陶有些别扭。她不想说自己来自平国公府，这师出无名的，若是别人问起她是平国公府的什么人，她总不能张口就说是救命恩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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