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24、二十四

　　“公主！”
　　几个近身护卫见马车冲了出去，心下大骇，纷纷弃了打斗去追马车。
　　前面载着轿子的马车疯也似地颠簸，直冲下桥去。后面的人又怎可能追的上马匹，马匹拉着轿子冲向桥下房屋，往前路边就是一个果摊，那小贩见状连忙惊得抱头躲去了，可这马车又能往何处躲？
　　遭了，要撞了上去，那轿子里的公主怕是凶多吉少！
　　叶霜尽下意识地想运起轻功追那马车，拔腿却是愣生生僵住了动作，上半身往前扑了下去，另他跪倒在地——刚才的那暗器上怕是有毒，这会毒素一发作，他半条腿都没了力气！
　　他心下一紧，只听见马车内的公主惊惶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祸将要酿成。
　　怎料几乎急得目眦尽裂时，耳畔忽飘来一阵熟悉的马哨——
　　任驰骋！
　　叶霜尽立刻反应过来，是沈袭云！他张大眼睛，只见那一袭红衣银甲策马横出，里飞沙顷刻带他追上马车，沈袭云又立刻调整了方向，令里飞沙与那两匹马同排齐驱，只一眨眼，便翻身跳到当中一匹马背上，紧接着以双腿夹紧马腹，手拽另一匹马的缰绳，咬牙全力上向上拉起！
　　“哈——！”
　　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撞向摊子的马车，被强行调转了方向，刹停在那里！
　　两匹受惊的马被生人粗暴驱使，更是烈性发作，虽是停了下来，却在原地不断空跃，嘶啸着死命想将骑在背上的人摔下去。而沈袭云仿佛习以为常，镇定自若坐稳在马背，以缰绳勒住马匹口径，不消片刻便叫两匹马的耐性消磨干净。
　　“吁——”
　　马儿喘着气，扬了扬尾，被沈袭云驯服。
　　沈袭云见马儿安分下来，便翻身下地，伸手抚摸马匹鬃毛给予安抚，再走到轿边，为公主拂开珠帘，微微躬身，扶人走下马车，开口关怀道，“马儿任性，令公主受惊了，不知公主可有受伤，行动是否有碍？”
　　那公主抬头，面前将军竟是生得眉目俊俏，一双丹凤眼自诩风流，竟是让人看得不由有几分痴醉。再见此人谈吐间彬彬有礼，加之是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如此更是免不了一番心动。虽是保持矜持，面上浮红却难以掩饰，只掩面娇羞，低声夸赞道，“将军好身法。”
　　“公主！”
　　几个护卫纷纷追上马车，一齐跪在那回纥公主面前，惊惶道，“公主，属下救驾无能，还请责罚！”
　　回纥公主眼见面前几个人，竟是连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江湖人都捉不住，还胆敢叫她遭受这番惊险。那公主皱起眉，打心底想要痛骂一句“废物”，拖下去打一顿遣了，可话将要出口，那眸子却是往身后拱手立着的沈袭云那瞥了一瞥，像是顾忌到自己身份形象，就把话收了回去，“罢了，饶了你们，下不为例。”
　　“多谢公主……！”
　　几个护卫如获大赦，伏倒在地拜了一拜，才敢起身。
　　刚到桥头的叶霜尽见那几个护卫阴魂不散，又转向了自己这边，下意识地便望了一眼自己身后护着的老妪和女童，于是又将手中轻剑提起，站在桥头，不做退让。可他那一条腿还是麻的，光是站着都有点困难，真要再打上一架，叶霜尽心中也没底。
　　对峙之间，却听得立在一旁的沈袭云忽然开了口，向那回纥公主唤道，“公主殿下。”
　　那回纥公主闻声一怔，“将军请说。”
　　沈袭云先是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平和说道，“末将斗胆向您提一不情之请。殿下身份高贵，想必不乏佣人侍婢；而这老妪一家可怜，独剩一女陪伴其在乱世里谋生。末将听闻殿下素来体恤民生、慈心向善，今日可否看在末将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这女童呢？”
　　公主本是决意要带走那个女童解气，如今却想不到来搭救自己的这位将军恳请她放过人家，内心原是不情愿，可她听沈袭云说到了这份上，又有了一丝动摇。
　　“这……”
　　正在她犹豫之间，沈袭云又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一面向她讲述，“殿下您看，今日三番两次顶撞您，又害您的马车失控，险些将您置于险境的，说到底，是这个江湖人。”
　　沈袭云话落，脚步停在叶霜尽面前，不等叶霜尽要争辩，便一把抬手锁住叶霜尽的腕子，紧接着是“咔”的一声。
　　上铐。
　　“沈……！”
　　叶霜尽话未出口，沈袭云又开口把他给堵了回去，“若末将替您将此人押入大牢中，拷打几日，可否能让殿下解气，不再迁怒于老弱呢？”沈袭云笑眯眯地望着那回纥公主，又回头看着眼前被他倒打一耙的叶霜尽。

　　叶霜尽怎么都觉得这个套路、这个场面，眼熟。
　　当初在茶馆前头那一回，他可不就是这么被上的铐的嘛？
　　那公主看见沈袭云把他给铐上了之后，便同意放过那个老妪和女童，上了轿子走了。沈袭云也喊了自己手下过来，把那老妪和女童护送离开。至于掺入这滩泥水里的叶霜尽，则被沈袭云这么一路铐着扛在肩上，带到了——
　　这回不是南天围场，是大唐的监狱。
　　“喂！沈袭云你……”叶霜尽望了一眼不远处石壁上的“狱”字，脸色一阵惨白。
　　沈袭云停了步子，侧过头来对抗议了一路的小少爷笑了笑，“怎么？”
　　“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嘛？！”叶霜尽伸手往对方胸口锤了一记，叫喊道。
　　“大唐监狱。”沈袭云回答得好似理所当然，话落还补充道，“朝廷里头的人也管这地方叫洛阳天牢。”
　　叶霜尽气急，“知道你还带我来这里？！你什么意思？！”
　　且不说狱卒就是个个凶神恶煞的脸，里头关押的囚犯，若非武林魔头，也必定是心肠歹毒之辈。叶霜尽听过不少传言，说是许多进去的人，原本犯的不是什么大罪，但再也没能出来过。那传言背后深意，一旦细思，便让人背后一阵胆寒。
　　而那监狱又依山而建，不靠山的囚室铁壁厚有足足一尺。人一旦被关进去，便是在劫难逃，插翅难飞。故称“天牢”。
　　“我的意思是，现在把小少爷关进去，好办事。”
　　沈袭云神秘兮兮地挑了挑嘴角，也不管叶霜尽怎么捶打他或是质问他，扛着人直接往牢狱入口走了。
　　“什么人！”
　　狱卒交叉长兵，猛然拦住沈袭云，这一吼把正挣扎着的叶霜尽也给吓了一跳，立刻安分了下来不敢出声。
　　沈袭云递出了自己的腰牌，那狱卒接过，翻看了一遍，随即转身往牢狱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将里头一位看似总管的领头给请了出来。那位总管两道粗眉紧皱着，看了看腰牌，立时大惊失色，向沈袭云行礼躬身，道，“沈大人！”随后又示意狱卒去接叶霜尽，“怎能让大人亲自押送囚犯，去，把人扛下来。”
　　“不必了。他腿上有伤。”沈袭云又转头对一个小卒道，“打盆清水过来。”
　　小卒应了声“欸”，转头去了。
　　沈袭云往前一面走，又与那总管道，“我给您送个人进来，明日子时会有人拿我的腰牌来接人，今明两日就请您多照顾他些了。”
　　“职责之内！”那总管道。
　　叶霜尽看着两侧囚室里向他投来的充满杀意的目光，吓得四肢都虚。不知往里面走了多远距离，才感觉那阵子骚动都静了下去。
　　而那总管走到前头些，伸手引沈袭云往牢狱深处走，又叫人拿钥匙开了最顶头的一间囚室，再将钥匙交到沈袭云手中。
　　“大人，这间是空的，里头也干净些。”
　　“嗯，多谢了。”
　　打水的小卒亦跟了上来，将清水搭了一块布放在石桌，沈袭云点了头，那总管便带着狱卒都退了下去。
　　沈袭云将叶霜尽带进了这间囚室里头，又将人放下，让人坐在石榻上，口中喃喃嫌道，“小少爷看着瘦扛起来怎么就那么沉。”
　　说着便又走去端来了那盆水，见叶霜尽原地发愣，便索性在人肩上拍了一记，“醒醒，真把你关牢里你也这么发愣？”
　　“啊？！”
　　叶霜尽回过神来，却不知如何开口。原以为沈袭云真的是要卖了他把他当囚犯送进来，叫他和那些魔头似得任务呆在一块让他折寿，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他见沈袭云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捉起他受伤的那条腿来，褪了他的靴子和袜筒，把他裤脚翻到膝盖上面，借着牢狱两壁上燃着的烛火，看了看他小腿上的伤势——
　　暗器所伤，伤口不大，血自然止住了，但是伤口周围泛紫。人无大概，估计只是皮肉层面的浅毒，和麻药类似。
　　沈袭云用指腹在叶霜尽伤口处按了两下，问道，“疼不疼？”
　　叶霜尽摇摇头，“麻了。”
　　沈袭云“哦”了一声，不等叶霜尽发话，便俯首向着对方小腿下了口，咬住用力吮了一阵，然后往旁把毒血给吐了，如是反复了两三次。直到看见叶霜尽皱眉，伤口又重新流出红色的血来，才捧来清水，往对方伤口上擦拭。
　　他发觉叶霜尽好像安静得很，便顺口问道，“我把小少爷送到天牢里，小少爷没什么想跟我抱怨的？”
　　“反正你也会说是于心不忍不得已为之的吧。”
　　叶霜尽对沈袭云翻了个白眼，好似已然懒得与沈袭云争辩，只是轻哼了一声，口中碎碎念起来，“我是想抱怨，他娘的这叫个什么事儿，要我行侠仗义的也是你，我仗义完了回头把我关起来的也是你。”
　　说是这么说了，但回纥公主在时，他腿上受伤注定逃脱不掉，若要庇护那个老妪和女童，沈袭云必然要选择牺牲他。而且这间远离其他囚犯、只关押他一人的囚室，加之沈袭云与那个领头叮嘱的话语……叶霜尽不是瞎子，沈袭云摒退那些狱卒的时候，他便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了。
　　他这么一想，可能当初在茶馆前的那回，沈袭云也是同样的意图。
　　面上是把他关起来，实际上是一关押的名义来保护他，让他远离那些回纥人的眼线。
　　沈袭云给他处理完了伤口，站起了身，“明夜子时陆玄卿会来接你。”
　　“啊？谁？”叶霜尽听见这名字，觉得好像有点耳熟，却记不起来是哪个。
　　于是沈袭云就道，“棉花。”
　　叶霜尽恍然大悟，那只明教猫儿。
　　“我还有事要与人商量去，先走一步，小少爷自己保重，可别饿瘦了。”
　　沈袭云又叮嘱了些话，听小少爷“哦”地应了，便打算离开，刚走到囚室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叶霜尽眯起眼睛，口中蹦出两个字来，“八次。”
　　这两个字听起来话题跳跃的很，叶霜尽眨着眼愣了许久，猛然反应过来，记起沈袭云说得是自己被他抓起来关押的次数，那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红，立刻把方才想到的沈袭云对他好的地方都丢出脑海。
　　“我跟你讲啊，等我出去了这事我跟你没完！听见没有！没完！”
　　小少爷破口骂道，骂完还气鼓鼓地噘着嘴，瞪着沈袭云直到对方满脸得意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