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23、二十三

　　派出去跟踪那位“剑侠”的几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然而叶护现在见到的却是他们在眼前低头丧气的模样。叶护蹙眉质问，“跟丢了？”
　　“属下有罪。跟丢了。”领头侍卫带人下跪请罪。
　　“怎么丢的？”叶护背过身去。
　　侍卫便答，“我等将要追上那人时，忽然听见……乐曲声！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我们皆已昏倒在地上，而那人不知所踪。”
　　“乐曲？”
　　叶护只觉得侍卫的说辞甚是荒诞，眼声音里略带愠怒，但看在外人面上，便未发作。他沉吟片刻，便转头看向这屋中唯一那个中原人，对方正悠闲地品着茶。
　　“卫先生怎么看？”叶护问道。
　　卫应成放下茶碗，听那侍卫解释时他便猜了个大概，如今那狭长的目光往跪在地上的几人身上只巡了一眼，便愈加确定了心中猜测。只因那几个人身上伤口，全是自己兵刃所造成。能做到这一点的，天底下唯有一家绝学。
　　“长歌门，平沙落雁。”卫应成话落，想是叶护初来中原，必定是第一次听闻“长歌门”的名号，便解释道，“他们擅长以琴曲扰乱人的内息，少则使人经脉受创，进可操控人的神智动作。”
　　他们回纥人一向轻视了中原武学，未曾知晓世间竟有如此妙法。叶护今日得见，不免暗生好奇。
　　卫应成心中早有所打算，见叶护神色微妙变化，便顺水推舟，开口提到，“王子对中原知之甚少，难免有所手不能及处，若王子不嫌恶卫某，这对付中原人的事，还请让卫某来为您效劳。”
　　叶护眯起眼，卫应成此人，先是背叛李唐转投狼牙，如今又藏匿行踪，来到他们回纥麾下，此番逾越立场，倒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敢问卫先生想要的是什么？”

　　叶霜尽觉得他拿沈袭云很没辙。
　　沈袭云那般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就不提了，他向来没辙；问题是现在沈袭云认真起来了，他更没辙。尽管不情愿得很，但沈袭云分析地不无道理，叶霜尽只能乖乖跟着沈袭云回去。
　　“你，离我，五尺之外。”
　　叶霜尽被领到给自己安排的屋子，便伸手摒来沈袭云，早晨被“报复”的经历还让他心存阴影。
　　“嘁……”沈袭云瞥向一边，仿佛很不屑的模样，“早点歇。”
　　难得没打上嘴仗，只是叮嘱了两句，见叶霜尽应了声，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到身后透来的烛光暗了下去，才迈步走到院落当中。
　　“喵。”
　　树下传来一声细软的猫叫。
　　那人来了。
　　他回头仰望，见那人坐在屋顶，茶色眼瞳好似通透的琉璃，逆着夜色独有摄人心魄的亮光。
　　沈袭云将声音压低两分，示意了一眼叶霜尽那间屋子。“他歇了，到我那谈去。”

　　主厅重掌了灯，陆玄卿也非外人，随意找了椅子坐下，给抱在怀里的猫咪棉花挠着痒痒，一面问沈袭云道，“伏线设好了？”
　　沈袭云点头，亦不作客套，“棋局将成，还请你共入局中，为我所用几日。”
　　“啧啧啧，真不客气。”陆玄卿打了一声口哨，话语里满口的嫌弃，脸上实则见不到半点寒心的表情，那目光似笑非笑，落定在沈袭云身上，“具体要我如何做？”
　　沈袭云便也在陆玄卿身旁坐下，“伪装成霜尽的样子过两日，浩气盟据点那边我已替你说好。”
　　“顺便对面有什么眼线的话帮你探探底？”
　　陆玄卿不用抬眼便知，沈袭云同他合作向来如此。
　　“不错，引蛇出洞。”沈袭云一扬嘴角。
　　在恶人谷里的时候，燕峥是正面的那人，陆玄卿和他是背后的两人。陆玄卿一身暗杀易容伪装的本事，而沈袭云负责布局谋划，动刀摆平。
　　这次洛阳城回纥一事也是如此，只不过，叶霜尽“代替”了他们一行中燕峥的角色。沈袭云要叶霜尽和他两个人看似摘身事外，实际算计其中。叶霜尽所扮演的那个“洛阳城的剑侠”不过是他给回纥人的一个幌子——
　　沈袭云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叶霜尽制造出回纥与中原江湖间的矛盾，再从中略施手段，借江湖人的手达成目的。他想用叶霜尽这个“剑侠”来钓两条大鱼，想不到直接把最大的那位——回纥王子叶护给钓了出来。
　　是一个预料之外的惊喜，使得这场赌局的押注一下翻了倍。
　　沈袭云掐指一算，如此莫非血赚，便是把自己还有身边人的性命都赔上去。纵使他本人特别不爱干风险高、保不准赔本的生意，可退路这种东西，从他现在的处境讲，是不存在的。
　　那王子叶护不是傻子，既然已发觉了叶霜尽的存在，稍作思考，便能派手下调查到中原的江湖势力头上来，如是他今日把叶霜尽带离浩气盟据点，一是为了保住叶霜尽，二则是为了让陆玄卿这一步棋尽早落子。
　　“凡事总得留一手不是？”沈袭云笑道。

　　看来叶霜尽信了他昨日的话，仍旧照常出了门，只是见沈袭云没打算要陪他的意思，便气鼓鼓地走了。殊不知沈袭云表面上没与他一道，实则暗中尾随，装成是在小摊贩边挑选饰物的过客，看着叶霜尽出手修理了几个回纥小卒子。
　　他想引出洞的“蛇”并未在此出现。
　　过前面的桥再走上一段距离才到南市。桥上似有些喧闹，叶霜尽站在桥头眺望了一阵，似乎是犹豫了一小会，忽然迈开步子跑了上去。在后观察的沈袭云本打算也跟上去些，只是刚一见到桥上那辆马车，就刹停了步子。
　　那马车拉着轿子停在路当中，前头一匹拉货的骡子倒在地上。马车那边乍一看倒是没什么事，可骡子那，货物掉了七零八落。一位老妪跌坐在地，一旁刚刚爬起来的应是她的小孙女。
　　叶霜尽想也没想便上前去将人扶到道旁，一边帮忙收拾着货物，一边又对马车的护卫抛了句，“撞了人还傻愣着？一块来捡呀。”
　　“放肆。”
　　冷不丁遭了对面这么一句，叶霜尽回过头，过真，马车的护卫是回纥装扮，一共六个人，气息与昨日王子的手下有些类似，保不准又是个大人物。叶霜尽吃了昨日那回纥王子的亏，心想着这会反正对方也没做什么，自己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于是叶霜尽不去搭理对方，只帮着老妪和那小姑娘将货都拾好，关照道，“阿姆可还走得动道？腿脚不便的话我来背您。”
　　他正打算送人下桥去，旁边那回纥护卫突然上了前，“等等，顶撞了殿下这就想走？”
　　老妪躬身，“冤枉，各位大人，这桥本就这么阔，老奴见大人们要过，这才牵骡子退开，怎知这畜生倔强，害老奴脚底绊了石砖摔倒。实在无意顶撞各位大人！还请大人们宽恕！”
　　叶霜尽叹了一声，亦走上前与那几个回纥低头行礼，“诸位大人，这位阿姆既是无心冲撞，还请多多海涵。若大人们气不过，在下这里还有些钱财做赔偿，算替阿姆陪个不是，请各位大人莫再追究了罢。”
　　一旁老妪听了叶霜尽的话，正要劝时，几人忽听得那马车轿子内传来了一妙龄女子的声音。
　　“赔偿便免了。”
　　在旁观察的沈袭云几乎哭笑不得——昨日遇见回纥王子，今日撞见回纥公主。也不知是应当说叶霜尽是财神爷好还是扫帚星好。
　　只见一锦衣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缓缓拂开珠帘，望了一眼下边人，最后竟将目光落到那小孙女身上，然后示意身旁护卫附耳过去。护卫听了吩咐，传达道，“公主殿下的意思，不向你们问罪，只要这女童作殿下的起居服侍。”
　　叶霜尽皱起眉，还没上前说理，便听身旁老妪慌张道，“这，这……这使不得！”说着忙双膝跪在了地上，把小孙女护在身后，双手颤抖着向那轿子哭着磕头，“公主殿下，可怜可怜我们，贫贱身家，小囡年纪太小不懂事，实在配不上您呀！”
　　“让你那姑娘跟了我，大富大贵，不好么？”轿内公主冷笑着反问。
　　“他爹娘死在战乱里，如今只有老奴与小囡相依为命，公主大人，您要多少银子我们会赔给您的！求您不要拆散老奴和小囡呀！”
　　那老妪哭得凄惨，两个护卫似是犹豫了片刻，便回头去请示轿内的公主，不想那公主只是放下了帘子不作多言，只让两个护卫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上前便推开了老妪。
　　“不行！不行！”
　　“亲婆！我不和他们走！亲婆！”小姑娘亦哭喊起来。
　　护卫似是嫌闹了，上前颇为蛮横地一道揪住那小姑娘，不耐烦道，“带走带走。”
　　看着那一行回纥人打算上马离开，沈袭云正疑惑着叶霜尽怎的还能忍得下去，却见叶霜尽这时终于出了手，握着佩剑用剑鞘在那回纥手臂上猛来了一记，只听得“咔”一声利响声，叶霜尽已然接住滑出臂弯的女童，交回那老妪手里。
　　“飞扬跋扈，妄为一国公主！”他怒目呵斥。
　　“你！”轿内那位听得恼羞成怒，厉声向身旁护卫叫到，“抓住他！”
　　护卫听令，纷纷提刀冲上，围攻叶霜尽。叶霜尽一避身躲了两刀，再将剑身横握挡了一刀，左手一个手刀劈向一人腹部，右手移到剑柄握紧，将轻剑凌空抽出鞘来。众人只见得眼前金光乱闪，舞剑之人只锁回纥的关节，一剑都未取命门，三两招便挑翻了两个，自己却是毫发未损。
　　那桥上一阵炫目剑花之后，沈袭云忽听得一个扬声的口哨，他心中一震，抬头见凌空飞出了几道黑影来，只一眨眼，耳边又窜入叶霜尽一声闷喊。
　　这边叶霜尽身上遭了暗器，又被一人趁机上前，提剑匆忙，被震飞出去在桥上滚了几圈。他立刻念到不能误伤到那老妪和小姑娘，便立刻爬起身，却是施展出了藏剑身法——一招玉泉鱼跃，瞬身冲到回纥人堆之中，正刺一剑，又一面躲着对方的刀子一面翻身，反手一剑黄龙吐翠，落定到对方的两匹马上。
　　敌人转而向马砍过来，叶霜尽却是只看见桥头飞来的一枚暗镖，便连忙躲开。那暗镖打到马匹身上，马儿受惊忽抬起前蹄猛啸了好几声，失了控一样拉着轿子猛冲下了桥去。连带着轿内的那位也尖叫了出声。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