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54、孟婆汤

　　长笑听见楚灵的话愣住了，凑过去仔细看她，往日清澈灵动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闭着，山洞里虽然不算太亮，外面又是昏尘蔽日，但绝不算黑暗，为什么她会觉得天还没亮？难道她的眼睛。。。？
　　长笑心中酸胀难耐，双手紧攥，过了好久才勉强平静了一下，哑着嗓子回答她，“嗯，还早呢，你闭上眼睛休息，只是别睡着了，过一会咱们就回家。”
　　楚灵扯了扯嘴角，“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胡说什么，有我在，一定带你回家。你受了皮外伤，这里又冷，才伤了元气。等回去让大夫给你瞧瞧，将养几天就好了。” 长笑怕她害怕，故意把伤势说得轻描淡得。
　　楚灵闭着眼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要死了。。。。长笑哥哥，你握着我的手，好不好？”
　　长笑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似的难受，两只手把她的左手包在掌心里，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冷，“你相信我的话好不好，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我知道你现在很疼，再忍忍，等到家了就好了。你从小就是个勇敢的姑娘，被赤麂踩断了手臂都不哭，现在也能忍得住的，是不是？”
　　听到这里，楚灵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长笑哥哥，我不是怕疼，也不怕死。其实，你肯定想不到，我现在好高兴。”
　　长笑看着她的脸庞，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是脸色似乎没刚才那么惨白发灰了，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居然没有耗尽精神。他微微放了点心，“为什么高兴？因为采到了晚樱草吗？”
　　她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手指用力想去回握他的手，可是实在没力气握住，“我高兴，在我死的时候，有你在我身边，而且，只有你。。。。”
　　她无力得咳了几下，嘴角溢出几朵血沫，脸色奇迹般染上一抹血色，“白薇不许我跟你说，她说，这时候，说出来是害了我爹娘，害了将军府。可是现在，我快要死了，我想，我终于可以跟你说了。”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再看他一眼，可是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想抬起左手去摸一下他的手臂，可是连手指都动不了，“听说人死了要喝孟婆汤，然后就会忘记前尘往事，干干净净一无所知得去投胎。长笑哥哥，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你，我会等着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着你，我要和你一起去投胎。在来世，我要比谁都先遇到你，我永远都不要再离开你。我不怕死，我很高兴，我，我先走了，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到你，长。。。笑。。。”
　　她越说越快，神色激动，脸上那一抹不正常的血红色越来越浓。
　　突然之间，声音一下子断了。她挣扎着轻轻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然后，头软软得偏向一侧，脸上的血色瞬息间全部褪去，又回到一片灰白。

　　长笑呆呆得听她一口气说完，好像一个惊雷在静谧的春夜打在了眼前，整个人都傻掉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自己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楚灵，你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笑的手臂托在她颈下，右手大拇指用力掐她的人中穴，掐她的虎口穴，嘴唇不停地颤抖，脑子一片空白，“灵儿醒醒，你跟我说清楚，灵儿，灵儿。。。” 不管他怎么叫，怎么掐她的穴道，楚灵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颤抖得伸出食指去探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了，脉搏也没有了。
　　泪水一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她走了，真的走了，走之前留给他一个不解的谜团。
　　泪眼朦胧里，他看见楚灵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她真的是满心欢喜得走的。
　　“她想要跟我在一起，她说她要和我在一起，今生做不到，那就来世再见。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想到，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长笑脑中一片混乱。
　　她微笑着离开，但是把所有的不舍都留给他，让他在遗憾里度过一生吗？
　　“不要！！！不要死！！！我不让你死！” 悲怆的喊声回荡在狭小的山洞里，吓了青骢马一跳。
　　他疯狂得拉开羊皮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救回灵儿，让她醒过来，哪怕就让她醒一小会儿。
　　水囊，肉干，火石，短剑，白瓷瓶，散落在沙地上。
　　长笑一把抓起白瓷瓶，灵光乍现，想起楚漠然将军对他说的话。
　　“殿下，这次咱们出门在外不知会遇到什么事，这瓶药是我家灵儿自己炼制的，里面有几味难得的药材，特别是一味平盖灵芝，据她说能起死回生。呵呵，我看就算没那么神，但提升元气，安神急救的效用是有的。你随身带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灵芝！起死回生！
　　长笑就像将要溺死之时抓住了身侧最后一根稻草，抖着手拔开木塞，倒到手心一共四颗黄豆大小的药丸，赤红色，圆滚滚的，扑鼻一股浓重的药味，也顾不上想该喂她几颗，捏开嘴一股脑往里塞。
　　楚灵的头软软得搭着，口中干燥，药丸塞在她嘴里根本咽不下去。
　　不行，要喂她水，用水化开冲下去。长笑手忙脚乱去找水。他自己的水囊里早就没水了，幸好还有一个水囊。
　　拎起水囊，刚打开木塞就觉得不对，一股刺鼻的油味扑面而来。长笑大惊，仔细一看，根本不是水，竟是一袋点灯取火的黑油！
　　长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泪水终于滚滚而下。这都是命吗？老天真的要她死吗？真的是天意要让他们彼此遗憾终生吗？
　　“灵儿，灵儿，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 长笑喃喃低语，脸上泪水纵横。

　　不，我不信，我一定要你回来！
　　长笑抓起地上的短剑，“呛！”得一声短剑出鞘，明晃晃的剑刃散发出寒光。他毫不犹豫，右手执剑，在左臂靠近手腕处用力一抹。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扔下短剑，右手拇指和食指卡在楚灵下颌处轻轻一捏，左臂顺势迅速压在她微张的双唇上，汩汩鲜血都流到了她嘴里。

　　药丸浸泡在鲜血里，片刻之后，渐渐软化。他把她的下颌抬高，鲜血带着药丸一起顺着喉咙滚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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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灵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得走在一条青石路上，周围有不少人和她一样飘着往前走，只是他们穿的都是黑色布衫，这让一身浅紫绸衣的她在人群里很是瞩目。这是个寂静的世界，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知道为何要往前面走，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周围的那些着黑衣人大概也是新死之人吧，也许大家都是赶着去投胎？
　　不知道飘荡了多久，前面出现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河水一片黝黑，波浪不兴，也没有流水的哗哗声。河上凌空拔起一座木桥，横跨两岸，这边桥头坐着一位美貌少妇。少妇背后的河岸上开满了火红的花，一眼望不到边，像一副鲜血铺就的地毯。
　　楚灵知道，这河，就是忘川，这花，就是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这少妇，想来就是著名的孟婆了，没想到她看着这么年轻美貌。
　　不需任何指引，那些黑衣人沉默着，一个接一个走到孟婆面前，木然端起她面前的一碗汤，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踏上木桥头也不回得投胎去了，没有哭泣没有挣扎没有不舍。
　　孟婆也不说话，看碗空了，就从边上的木桶里舀出一瓢汤，给眼前的几只木碗依次加满，她的木桶似乎永远不会空。

　　楚灵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慢慢走到忘川边，看着河水缓缓流过，鼻端传来彼岸花淡淡的花香。她凝视着忘川深黑色的河水，静静得出神。

　　“你怎么不去喝汤，过河？” 耳边传来诧异的询问声，声音娇媚动人。
　　楚灵不用想也知道是孟婆的声音，“我不喝，你不用管我，你去忙吧。”
　　孟婆格格一笑，笑声娇柔，“你来都来了，不喝我的孟婆汤，难不成还想还阳？”
　　楚灵摇摇头，“我没想还阳，我也不是不喝，我在等人，等人到了和他一起喝。”
　　孟婆摇头笑道，“在等你的情郎？我劝你别等了，就算你和他一起喝了汤，过了这桥也成了陌路人，难道还指望手拉手一起去投胎吗？”
　　楚灵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求和他同时去投胎，至于来世能不能再见，只看缘分吧。”
　　孟婆听她如此说，幽幽得叹口气，“你这种痴心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劝你一句莫要等了。不知何时你的情郎才会来这里，你何苦在这阴森幽暗的幽冥之处苦苦熬着，听老婆子我一句劝，喝了汤投胎去吧，投个好胎，安安乐乐得过一辈子。”
　　楚灵摇头不肯，“我要等，你不要管我，你去忙你的。”
　　孟婆冷笑，“你要等？你以为这幽冥界是这么好待的地方？马上要刮罡风了，吹到凡胎□□上疼如刀割，到那时你片刻都熬不下去。”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到了我孟婆门前想不喝孟婆汤？哼，你当我是摆设吗？”
　　孟婆脸一沉，一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碗，满满一碗孟婆汤，捏开她的嘴就往里灌。
　　血腥味扑面而来，楚灵骇然尖叫，“不要！！！你放开我！！！我不喝！！！！”
　　孟婆如此娇媚的少妇，力气却大得惊人，只凭食指拇指就牢牢卡住了她的嘴，右手的汤碗死命往她嘴里按。
　　楚灵双手用力向前推，拼命左右摆头想摆脱她，可是不知怎的双手酸软无力，抬都抬不起来。孟婆呵呵冷笑，毫不迟疑继续往她嘴里灌汤。楚灵只觉得满口都是血腥气，不由自主大口吞咽，同时，眼泪哗哗得流了下来。
　　转眼间一碗汤被强灌了下去，孟婆钳着她下颌的手松开，楚灵腿一软倒在地上，满心满怀都是悲愤绝望，跳起来扑向孟婆，“我又不曾妨碍你，与你何干？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孟婆退后一步避开，笑盈盈得一推，“不识好人心，赶快离开这里吧。”
　　楚灵急怒之下被她一推，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反应竟然是，“原来死人也是会昏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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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笑连划两道伤口往楚灵的嘴里灌血，直到确认四颗药丸都被自己的鲜血泡软滑下了她的喉咙才住了手。
　　他心情大悲之下又失血过多，此时只觉得头昏眼花，连坐都要坐不住了。
　　“灵儿，灵儿，你会活过来的，一定会的。”
　　长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嘴里喃喃得说。
　　歇了一会，又勉强挪到她身侧，去探她的鼻息和脉搏，还是毫无反应。
　　长笑忍着泪，抬起她的上身，搂在怀里，用脸颊去蹭她的额头，亲吻她的额头，手指一遍一遍得摩挲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嘴里不停得叫灵儿，灵儿，声音悲怆凄凉，让人听了真是伤心欲绝，任凭谁都要不忍心的，可是楚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长笑的脸压在她的颈边，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无声得落了下来。。。。

　　是啊，这世上哪里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