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52、魔鬼城 （二）

　　楚灵站在高台上发了半天的呆，渐渐拿定了主意。
　　从高台上下来，回到刚才睡觉的地方，她的马还安静得站在那里。楚灵捡起一块黑色砾石，撕下裙摆，在裙摆上用力写下几个字，“我去寻药，明日回此处。” 写完后铺在地上，拿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压住。既然一时间找不到他们，她决定独自去寻药。
　　她从行囊里找到几块肉干炊饼，就着凉水匆匆吃了几口。然后把自己的行囊和朱立，王延庆两人的行囊一起挂到马背上，仔细看了看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骑上马出发。

　　湛蓝的天空之下整座土城静悄悄得，只听见楚灵的马蹄声。

　　太阳升起来了，温度在上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心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恐慌。
　　这真是个不毛之地，寸草不生，眼见之处都是黄土黑石青砂，没有水，没有草，更加没有动物，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晚樱草？
　　难道是刘神医记错了？商队是在去魔鬼城的路上发现的？或者是在离开了这里以后？
　　饶是她速来镇定，此时也有点慌了。

　　时间飞快得过去，没有找到任何晚樱草的痕迹，奇怪的是，也没有朱立和王延庆的行踪。
　　此时已经深入了魔鬼城深处，这里的土丘看着都一样，她知道多半已经迷路了，就算想离开也没把握能回到开始的位置。楚灵咬咬牙，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接着找。

　　突然间，她发现前面似乎有点不一样。
　　这一路上走来看见的都是矗立的土丘，然而，面前的两座高大土丘之后却是一大片空旷。楚灵心生疑惑，催马走近了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巨坑，足有二十几丈宽，周边一圈浑圆，像是天神用巨球砸地，生生砸出来似的。下到坑底的斜坡并不太陡，最底处距离顶部大约三丈多，坑里她面前这一面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块，奇怪的是，另一面完全没有石块，全是黄沙。在巨坑的最低处，稀疏得长着一片绿草。
　　这是楚灵进入魔鬼城以来见到的唯一的绿色，心底陡然升起希望，一下从马上跳下来，顺着坑壁就往下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草。
　　石块松散，小点的碎石一碰就滚落，楚灵生怕石块滚下去压到草丛，只得放慢了脚步，战战兢兢走了半天才到坑底，累出了一身汗。到了坑底楚灵才明白为什么别的地方都寸草不生而这里会有一丛草。

　　虽然魔鬼城地处荒漠，降雨稀少，但是偶尔也会有些雨水，这里恐怕是全城地势最低之处了，所有雨水最后都汇集到这里，也许还有地下暗流经过，所以坑底的土地不同于其它地方，是湿润的。有水，有阳光，就会有种子萌芽，会有植被生长，会绽放出花朵，结出果实，再孕育出种子落在地上。
　　楚灵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这土黄中唯一的一抹绿色，这会是晚樱草吗？
　　日头正好，阳光照在草丛上，清风吹过，叶片摇曳舞动。她掏出刘神医画的图片，仔细对照着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得摘下一小片叶片尝了尝，口中一股浓重的苦涩味，片刻后苦涩褪去，微微泛起甘甜。活血化淤的药材常有苦涩后回甜的味道，看来这真的是晚樱草无疑了。
　　楚灵本来蹲在碎石块上，此刻长长松了口气，一下子坐了下来，只觉的心头压着的巨石搬走了一大半，忍不住嘴角上扬，浮起满脸的笑。终于不负所望，找到了晚樱草，娘亲有救了。现在只要等到晚上晚樱草开了花，连花带叶一起摘下，就可以回家了。

　　。。。。。。。。。。。。。。。。。。。。。。。。。。。。。。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天空碧蓝如洗，连一丝云都没有，也没有呼啸的风声，平静如水，一点都不合魔鬼城这个可怕的名字。
　　楚灵双手支颊，坐在地上，静静得盯着眼前的晚樱草，她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了，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楚灵一步也不敢离开，决定就这么等到晚上，直到晚樱草开花。
　　碧绿叶片中间包裹着一支修长的花茎，花茎顶端的花苞紧紧闭合，透出隐隐约约的紫色。这样带花苞的晚樱草有七八株，楚灵打算等晚上开了花，就连根挖出带回家去，花和叶片给母亲治病。出来快一天一夜了，不知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赵毅那边有没有找到雪莲花，最重要的是，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到父亲，就想到了太子殿下。楚灵蜷起腿，前额搭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像白薇说得那样，时间久了就会忘了他吗？会觉得对他的感觉只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吗？会觉得现在的痛不欲生愚蠢又可笑吗？
　　母亲，她又想起母亲说得让她嫁给长安的话，微微打了个寒颤。
　　现在别想太多，什么事都等母亲醒过来再说。

　　天色慢慢暗下来，楚灵有些惊讶，抬头望天，怎么今天黑得比她想得要早。猛然间一阵风刮过，对面的一层浮沙扬起，打着圈被带走。
　　难道要变天了？楚灵站起来，忧虑得看看那一丛晚樱草，天色已晚，再有两个时辰天色黑透就该开花了。如果真的刮风下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晚樱草开花，在这紧要关头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楚灵人在坑底，马匹包裹还在上面。因为那匹马性情温顺，所以她也没拴着。不过天色要变，还是去把马拴上为好。
　　她刚走到斜坡一半处，就听见那匹棕色褐斑马呼哧呼哧的鼻息声，马蹄不安得踢着地面，头来回晃动，很焦躁的样子。楚灵慌忙加快了脚步，手脚并用往上爬，将将爬上来就伸手去抓马缰，还没来得及抓住，褐斑马仰头一声长嘶，扬蹄往前就跑。楚灵大惊，一个鱼跃扑向马头去抓缰绳。
　　手指尖刚触到粗皮马缰之时马头往前移了几步，马缰正好在指尖划过，她中指一勾，可惜没勾住。
　　情急之下楚灵屈指去抓马颈的鬃毛，褐斑马猛力前奔之时被抓住鬃毛，疼得长嘶，用力往前一挣。她挡不住前进之势，被拖得在地上踉跄，只得松开手。
　　不过瞬息之间褐斑马跑出了几丈远，楚灵尖叫着爬起来拔腿去追，追了几十步眼见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只觉得万念俱灰。
　　啪得一声响，一个行囊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楚灵呆呆地望着褐斑马跑走的方向，不明白这本来温顺的马儿怎么突然跑了。如果找不回来褐斑马，可怎么回风陵府？就算今晚採到晚樱草也带不回去啊。
　　晚樱草摘下之后只有三天之内才有用，那她到底今晚该不该採？
　　还是应该先去找到马再回来采药？
　　要是找不到马怎么办？不仅救不了母亲，连她自己也要失陷在这里了。
　　楚灵急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放声大叫之后再放声大哭，只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没有事先把马拴好。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断问自己，纵然她素有急智，此刻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蹲了下去，眼底发涩，气血上涌，涌到胸口化作巨石，堵得气也喘不出来了。
　　又是一阵风刮过，地上的沙砾随风卷起，扑面而来，小石砾打在脸上有点疼，楚灵闭眼偏头避开。等阵风过去她再睁开眼时，无意间望向远方，眼前奇异的一幕顿时让她神色一滞。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土黄色的高墙，足有几十丈甚至上百丈高，悄然矗立在远方。
　　楚灵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刺激得有些迟钝了，愣了半天不明白哪里来的高墙？没有记错的话，早些时候前面明明是一片空旷，虽然有一些土丘，但是一眼可以望到极远处，这么高这么明显的墙她不可能没看见啊。
　　她突然想起魔鬼城的名字，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难道，这真的是魔鬼造的城？这，就是城墙？
　　不会的，哪里有什么魔鬼，都是骗孩子的。楚灵摇摇头，镇定，一定要镇定下来，自己一定是太急太累了，才会有这种幻觉。
　　她使劲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再缓缓张开。可是，远处的高墙还在那里，不知是不是错觉，而且，似乎，还更近了一点点。
　　楚灵一咬牙站了起来，不管是不是魔鬼造的城，都和她没关系，她也不会进去。她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把马找回来。

　　天色似乎更暗了，楚灵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马跑掉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两步，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叫声，叫的是她的名字，“楚灵。。。。。楚灵。。。。。你在哪里？。。。”
　　楚灵脚步顿了一下，果然是魔鬼城，开始出声来诱她了吗？
　　不理会叫声，她接着往前走，路过那个从马上掉下来的包裹，随手拎起来背在身上。
　　那声音还在叫她的名字，“楚灵！。。。。你听见了吗？你在哪里？。。。”
　　叫声急切，听得出来满是焦虑。
　　楚灵忍不住要回答，“我在这里。。。”，刚想张口又死死咬住下唇，苦笑一下，魔鬼城真是洞察人心，不仅叫她的名字，还是用长笑的声音叫她，如此厉害的手法，是怕她不上当吗？
　　“楚灵！。。。。你听见了就回答我！。。。我是长笑。。。。”
　　楚灵死死咬住下颌骨，不能回答你，不管你怎么骗我诱我都不能回答你，只怕一张口就被你拐进那古怪的城里不得生天了。
　　叫声越来越近，朝着她过来，楚灵拔腿就跑，也不辨方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塞住耳朵再也听不见那个声音。

　　她在土丘间奔跑躲避，后面紧跟着一声声怒喊，“楚灵！站住！”。她认定那是魔鬼城变幻出来诱惑她的，毫不理会，仍旧拼了命得跑，可是怎么跑也甩不掉那个声音，伴随着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叫声，还有一连串的马蹄声。楚灵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停下脚步，更加没时间多想，只是全力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软，啪得摔倒在地，真的跑不动了。算了，楚灵无力得想，被抓住就抓住吧，看看这个魔鬼城到底会把自己怎么样。
　　一只手抓住她的左臂，一把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接着另一只手卡着她的右臂，满怀怒气得问，“你听见我叫你了，你为什么不停下来，你跑什么跑？”

　　楚灵本来闭着眼睛，听见这声音，感觉到抓着她手臂的力量，昏沉沉的头一下子似乎清醒了许多。猛地睁开眼，果然，真的是长笑。
　　太子殿下满脸怒气，眸子闪着愤怒的火花，“你没听见我叫你吗？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跑开。”
　　楚灵瞪圆了眼睛，吃惊得看着他，不敢相信真的会是长笑出现在这里。她用力挣开殿下的手，轻轻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侧脸，短硬胡茬刺在手上。真的是人，不是魔鬼城的幻像！楚灵像被火燎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倒退一步，低下头，嗫嚅着说，“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没想到殿下会来，真的是没想到。” 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左右一看，一步冲到长笑的马边，伸手拉住马缰，牢牢套在手腕上。
　　长笑惊讶得看着她，楚灵不自然得笑笑，“我的马突然跑了，我怕殿下的马也跑了。”
　　“你的马跑了？” 长笑无语得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神色渐渐缓和下来，“那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
　　楚灵没回答。突然想到他能找到这里，一定是见过将军府的人了，慌忙问，”殿下回了将军府吗？我娘怎么样了？“
　　“我没回将军府，不知道夫人的病情如何。”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算过日子，殿下和我爹要明天才能回到武义县啊。”
　　“我们提前回来了，一翻过山就遇到赵毅，他跟我们说了发生的情况。将军赶回府里，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楚灵听他说见过赵毅，忙又问，“赵侍卫有没有找到新鲜的雪莲花？”
　　“没有，” 长笑摇头，“他的确让有经验的药农带路，一直往山上去寻，可是什么也没找到，一名侍卫还差点掉进冰窟。药农说现在虽然下了雪，但是季节未到，雪莲都还未长成，不会开花的。”
　　楚灵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倒也不算太失望，越发庆幸自己找到了晚樱草，现在马也有了，只等晚上就采药。
　　长笑朝远处看了一眼，从她腕上摘下缠着的马缰，“没时间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再晚就走不了。”
　　楚灵大为惊讶，“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一指前方，”你没看见那边吗？沙霾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想被埋在这里就要赶快离开。”
　　楚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那一片黄墙，似乎又近了些。
　　“那面墙是沙霾？不会的，我记得沙霾不是这样。”
　　长笑叹口气，“哪有那么高的墙。这是特别严重的沙霾，又叫黄土雨，腾起的黄沙太稠密，所以你看着像一堵土墙。沙霾被暴风推动从西往东移动过来，不过一个时辰就会扫过这里。咱们赶紧上马往东边走，回到风陵府城里就好了。”
　　楚灵不料到此时又起风波，急得满脸通红，“我怎么能走，晚樱草还有最多两个时辰就开花了，我娘等着它救命呢，这时候我怎么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