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问津此岸

102、奔丧

　　端王府里，灵堂前。
　　春烛穿着白衣跪在地上为端王守丧，唐昭失去皇叔深感悲痛和睿亲王亲自来送端王最后一程，因为唐昭和唐修到场所以很多官员也都前来吊唁，春烛只认识常来家里的那几个。
　　端王的丧事由听风楼一手包办，白若沉韩江梅舟三人都穿着丧服，以主人的身份向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拜谢。
　　因为丧事礼节唐昭必须向白若沉等人以主人身份前来参加葬礼的草民鞠躬，唐昭向白若沉等人鞠躬时，唐修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看见韩江也在其中也就心平气和地朝那边鞠躬了。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家属答礼！”
　　一个无比熟悉的脸孔猛然出现在韩江面前，它的主人还向韩江行了鞠躬礼，他是北庭都护李投！
　　李投年芳三十二，相貌堂堂，身长八尺，北庭都护，是李氏家族中李德这辈人中年龄最小的，是李德的小堂弟！
　　韩江袖子中的拳头握紧，强忍心中的愤怒，向李投鞠躬回礼！
　　李投直起身子来扫过前面这三人以及跪在一边烧纸钱的春烛，眼含深意地看了韩江两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白若沉身上。
　　白若沉，听风楼楼主，好像比去年见的瘦了一些，瘦弱的身躯藏在宽大的白衣下，一双桃花眼就静静地待在眼眶里，让人直视，但却没人能看穿他的心思。
　　很快，李投就走开了，让后面的宾客上前行礼。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家属答礼！”
　　韩江的目光跟随李投的身影离开灵堂，忘了给宾客鞠躬行礼，白若沉一见不高兴了，他们是以主人的身份来给端王守丧的，这个韩公子一见仇人就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看什么看啊，又看不死李投！
　　“韩江专心点，给客人行礼答谢！”
　　韩江回过神来看到白若沉一脸的幽怨，便摆正了自己的姿态，“是，楼主。”
　　看到韩江被训，梅舟心里那个乐，鞠躬的幅度都加大了，用不屑的目光斜瞥韩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落魄公子，白老大对你那么好，你一心就知道利用听风楼利用白老大重振自己的家族，活该被白老大骂！
　　端王被安葬在莲花山旁边的香山上，香山上埋葬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平民，春烛之所以要把端王安葬在这里是因为端王妃就葬在这里，这里是端王和端王妃定情的地方。
　　新土垒起新坟，强劲有力的字刻在石头墓碑上，两座坟墓相偎相依。
　　千佛寺的三个和尚应邀盘坐在坟前诵佛经敲木鱼为死者超渡。
　　因为唐昭身份特殊并没有亲自到香山为端王上一炷香，但唐修来了，唐修在新泥里插下三根线香，劝说跪在一边的春烛要节哀。
　　春烛生无可恋眼神呆滞的模样真让唐修可怜，“春烛郡主，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端皇叔也不希望你这样！”
　　春烛仿佛没有听见唐修的话，继续烧纸钱，手里的纸钱没有了，没有发现，直接把手放到火上，烧疼了也感觉不到，幸亏白若沉即使帮忙把她的手扯回来不然她的衣袖就烧着了，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被烫伤了，白若沉急忙掏出擦伤药膏帮她抹上。
　　“小春郡主，你爹走了就让他走吧，时辰不早了，我扶你回去。”
　　春烛摇了摇头，用绝望的目光看着白若沉，“爹走了，爹去找娘了，就剩我一个了，就剩我一个了！他们都走了，都走了，都不要我了，呜呜！若沉，他们都不要我了，没人要我了！”
　　白若沉把肩膀给春烛靠，用手帕帮春烛擦泪，“爹去找娘了，但没有关系的，小春郡主自己也行的，肯定行的，一定行的！”
　　这世上没有谁不能没有谁，活了这么久，白若沉终于敢承认了。
　　“我不行，呜呜，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我想要爹回来，想要娘也回来，若沉你帮我叫他们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白若沉真想说好，可是他办不到，叫不回那对喜欢游山玩水的夫妇，端王爷和端王妃。
　　阿端，阿端，娘子，娘子！
　　端王爷活得很明白，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安分分地长大，安安分分地娶妻生了小春郡主，到死的那一刻还是安安分分的。
　　长痛不如短痛，白若沉闭上眼睛狠心道歉，“对不起，小春郡主，若沉做，若沉做不到！”
　　“呜呜，呜呜，若沉都做不了，都叫不回爹和娘！爹和娘真的走了，走了，呜呜！可，可是小春不想，不想让他们走，他们还是走了，还是走了！”
　　春烛趴在白若沉肩上痛哭流涕，唐修乍一看，这两人像认识多年感情深厚的恋人，唐修还注意到了韩江的脸色不太对劲，想想也是，毕竟刚见到了曾经把自己踩在脚下羞辱的人，脸色能好才怪！
　　这种场合不合适说那些入朝为官的复仇之事，唐修给韩江一个眼神后就离开了，反正这里也没他的事，他和春烛不熟，安慰不了春烛！
　　在第一场秋雨落下之前，白若沉扶春烛下山回去了。
　　听风楼书房里。
　　白若沉还没有换下丧服，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书册，脑子里一片空白走过之后，又想起了那对夫妇一步一步走向山丘绿林的背影，手持笔，在纸上画下他们的背影。
　　“端王爷和端王妃，阿端和娘子死了，哎，小春郡主没有亲人了，真可怜！”
　　阿端和娘子？阿端，端王爷的名字里也有“端”字，娘子，端王爷就是这么称呼端王妃的，早年韩江随父亲拜访端王府的时候听见过。
　　“娘子，今晚我们吃什么呀？”
　　“阿端，你脑子里怎么只念着一日三餐呀？”
　　“不是呀，我脑子里除了一日三餐还有你哦，对了，还有小春！春烛，春烛，春天的红烛灭了，她就来了，来做我们的孩子了！”
　　“讨厌！你就不能正经些吗！”
　　听他的称呼和口气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了端王爷和端王妃，韩江好奇便问了，“你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端王爷夫妇？”
　　“是啊，认识很久了，认识阿端和娘子很久了，父母死的那年我就认识了，阿端和他娘子给过我二两银子！”
　　白若沉很清楚地记得那年，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去镇上建房子时从屋顶上摔下来死了，接着母亲难产而死，那个刚出生女婴只活了十天也死了，被埋在小山丘上，没过几天就被过路的野狼挖出来吃了，连骨头都没剩，只剩下空落落的一个小土坑，他无助环顾四周，哭到太阳落下山头的时候才把小土坑给填满，接下来他就把那个妹妹给卖了，卖了一两银子，给小妹买药治病，家里能吃的东西终于没有了，他去镇上跪在街边乞讨也没人施舍一口吃的，后来阿端和娘子就来了，牵着小春郡主向他走来了。
　　“阿端，这个小孩真可怜，我们给他几两银子吧。”
　　“给，给，给哥哥吃肉，吃肉包子！”
　　“别，不能助长这种风气，我们走！”
　　不能助长这种风气，这种风气，端王爷怀疑他是被拐来的孩子，被某个行乞组织强迫出来乞讨，走开后，暗中观察好像不是，然后就在他绝望地回村子的路上，给了他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很多钱了，但没几天就被小妹给咳没了，二两银子，不经花呀！
　　白若沉放下手里的笔，长叹一声，“哎，阿端和他娘子都走了。”
　　“这么说你为春烛郡主做这么多完全只是在报恩了？”韩江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担心全然消失了，自己在担心什么呢，算了。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很善良的，真的很善良，哎，不说了，我去看小春郡主好些没有。”
　　春烛太伤心了，一路上一直抓着白若沉的手臂不放，白若沉只好把她带回听风楼，将她安顿在客房，刚才离开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韩江有必要提醒他，“若沉，明天。”
　　“还没离开听风楼就不能叫若沉，叫楼主，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本楼主丧失智力，太阳下山之前，颜子钦会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当然，你可以向他请教一些关于北庭都护李投的事。”
　　白若沉说完就离开了，去客房看春烛去了。
　　韩江挪不动双脚，北庭都护，李投，李投那个男人，八年前的科举舞弊一案，李德的小堂弟，污蔑父亲的那个人，韩江不会放过，绝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