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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寺、拜师、越字诀 ...

  •   九月最末的时节,正是秋意深重,丹桂飘香。

      大船行驶的河流正是因为两岸遍开桂树,而得名桂水。桂水自东向西,环绕过大半个长安。在水上西南方桂树最盛桂花最美的夹岸处,船过余百米即可看到一座孤立在水泊中央的岛屿,岛屿上坐落着一座雄伟的寺庙,九十九级台阶之上才是庙宇的正门,正门上方中央的牌匾上烫金的大字【正觉寺】,三个字浑厚有力笔体刚劲。题的这手好字的书者正是先帝的胞弟,信王李觉,同时也是正觉寺驻寺大能,复观大和尚。

      李遥和李思庆父子,还没上台阶就被拦了下来,接人的沙弥直接将两人请回,佛号声中毫无情面可讲。

      此方地贵人尊,李家父子也是无奈,只得顺从。便是眼睁睁看着,李思正和李长乐跟着沙弥拾级而上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李家兄妹两个入寺门后,便有另一沙弥引路,路中每过一殿门,都会换一个沙弥。看样子,这重重殿阁便如重重关卡,每个换替的沙弥都像是守关的将士,各有其事各司其职。

      兄妹两个一路行行复复,倒也将这宗庞大佛寺看的眼花缭乱,处处新鲜。

      最终绕过一片四时皆胜的古柳,走过冗长的台阶,被各种不知名的树木植物包围的顶礼殿坐落眼前。

      佛号了缘的沙弥自称是复观的弟子,二人的师兄,在殿前迎接。带着他们先去居处认路,帮着二人将带来的衣物等整理好后,才引着两个重回顶礼殿外。

      此时殿中四门大开,举目望去,倒是看不见佛像金尊的影子,只好多排高大书架林列其中。

      了缘面色平静的指了指殿内,让他们二人自己进殿。

      两人彼此对望,迟疑少许,才肩并肩往门槛跨去。

      入得殿来,就见凭窗处的空地上,放着一张长长的矮桌,桌子上同样铺满书本木渎,只有两头放着其他。一头是摆好的棋盘棋子,一头摆着墨玉的功夫茶海。

      叶千里正坐在棋盘一方,手执黑子,愁眉苦脸的独自对弈。

      抬头看见李家兄妹两个进来,便招手唤他们过来,并指着棋盘,对李长乐说:几日不见,老和尚的棋招见长,路数怪的很,这半日被他生生要堵死。你们来的正好,九儿快帮我看看,他下一步准备走哪儿!

      说着,叶千里就从对面的棋笼里抓了把白子塞进李长乐手中。

      入得殿来没见到和尚师傅不说,却被叶千里这个中介作出此等要求,实实出人意外。兄妹两个不禁面面相觑。

      李长乐顿了顿,看看手心里被塞进的棋子,一时语塞,不禁犯难说:唔,这样…不好吧。

      叶千里噙着笑容将她望着,目光里满满的真诚和亲切。

      眼睛晃了晃,李长乐无奈的揉着棋子做沉思状,然后缓缓的指着棋盘上一格,底底喏了一声。

      叶千里望着那一格,略略思顿,感叹说好个挂角,不错不错。接着就见他将自己黑子虚放一格,又问李长乐,接下来对方会怎么走。

      所谓开工没有回头箭,李长乐也只有继续帮他参研,略作思虑后,又为其做了一格指引。

      如此这般,走过七八路后,随着一声佛号,终于有人进来殿内。

      抬首间,叶千里毫不客气的说道:老和尚,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看我给你介绍的好徒儿。

      李家兄妹两个定定的看着缓步而来的青袍僧人,不知怎的都有种想揉眼睛的冲动。叶千里一口一个老和尚,爹娘也是大师大师的口口不离。可现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分明是个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的美男僧人。怎地看,也看不出他如何当得起个老字的。

      李思正愕了一愕,脑袋歪着就往来人身后瞧,抻了几下头,才又看回来人,才迟疑地问说:你…就是复观大师?

      复观向着他露出笑容,称是。他的笑容平静安宁,同时也好看的不行。

      怎的,难道我不像么!
      复观反问李思正,僧袍中露出他修剪整齐的手指。

      李思正被问的语塞,眼珠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无语的低下头去。

      师傅当真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最意外的和尚了。
      没想到李长乐却在一旁突然开口。听了她的话,复观依旧神色平静,反倒是叶千里面上露出几抹不削。

      都说您是大师,而且您还是先帝的兄弟,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啊,若不是没有头发的样儿还像个和尚,否则还真跟戏台上的小白脸一般了。您这到底是长生不老还是驻颜有术呢!

      李思正在一边侧耳倾听,立时来了兴致,想起家中母亲常常在年轻的儿媳妇们面前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于是他便想入错自己学会了这驻颜的法术,便可以回家讨母亲开心。思及此,李思正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跨前半步,抬手就拽住了复观宽大的僧袖,乞求道:师傅一定是有仙法,教教徒儿们吧。

      李家兄妹两个,惯常的心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出,此刻配合的也是极为默契。见哥哥如此,李长乐也不看热闹,顺着跟过去,拽了复观另一处袖子,挤了满眼的星光,嘟着嘴巴说:徒儿们信服了,难怪爹爹娘亲对师傅甚为敬重,师傅通天的本事,我们两个但凡能受教一丝一缕,也肯定受益匪浅,求师傅教授,求师傅成全。

      复观活了这久,今儿的阵仗还是头次遇见。他门下虽已有二徒,但都是释家僧人弟子,平日相处自然恭敬有礼,从来不敢逾矩。李家这两块料,在家在外都是小霸王的性格,从来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的。但数想要的,哪怕耍手段弄聪明,也必得称心。如今对复观有了念想,必是豁出脸,变出花儿也不会罢休。

      眼瞅着一对儿如珠如玉的童男女儿,在这儿左一口师傅,右一口成全的拉着自己摇晃。量是复观这样的大能高僧,也颇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不由将目光投向叶千里,谁知这招祸的白头发,竟站一边揣着手,满脸的羡慕嫉妒恨。哪里有半点出手帮忙的意思。

      心底轻叹一声,复观带着苦笑,垂首道:你俩一口一个师傅,叫的虽亲热,可这拜师莫说章程,贫僧可连口拜师茶都没喝到啊!

      听到这话,李家兄妹两个立刻止住了央求,彼此对望一眼,仿佛有人在默默发号施令般,两个小家伙行动一致,奔了茶海斟满两茶碗,回来齐刷刷地双双跪地,同举着茶碗,道:师傅请喝拜师茶。

      复观微怔,看着眼前的两个茶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想当初了凡了缘两个先后拜师,为显意志坚决诚恳,一个徒步穿越西南大漠采回沙漠假苏草,一个从千里冰窟摘回尺寒冬,后又都是斋戒沐浴焚香净腹五日,才完成拜师入门礼。而今儿这俩鬼人精,居然一人一碗茶就打发了。厚此薄彼,复观觉得对两个先收的徒儿不公,所以不敢接茶。

      但是若不接,刚刚拜师茶却也是从自己口中真真脱口而出的。若此时再提其他要求,倒显得自己食言了。

      此时,复观那一颗许多年未曾有过太大波动的心,正是翻江倒海着。

      又瞥了一眼叶千里,心说都是你惹得祸。想着又抬头看看外面日落时分的天,心头更是感慨。垂头看着眼前一对小孩儿,两人四目中散发的褶褶光辉,倒也的确动人。想想刚才两个孩子的所言所行,委实也是人精。再琢磨琢磨叶千里的嘱托,只得用手抚了抚吃痛的前额,一丝委屈一丝苦涩拌着多些的慈祥笑容,接了两人的茶,尽数喝光,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徒弟了。

      两个小孩从地上笑逐颜开的起来,脆生生的唤着:师傅。

      这刻,李思正转头看到了在棋盘那方坐着的叶千里,脱口就说:那这位恩人我们应该叫师叔吧。

      叶千里原本就不太畅快的心情,被这一句话说的更不舒服了。他重重的将棋子扔回棋笼,慢条斯理的说:你哪个眼睛看出我是师叔了。

      复观心中暗自偷笑,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宁静道:这位是为师好友,妙字境主叶千里,你们就唤他…

      说到这里,复观和尚也不禁语塞。他原想按自己这两小徒年纪,叫声叔伯都是把他叫年轻了,照备份若称呼他叶老也没甚大过。可目光在李长乐身上闪了又闪,终究犯难。转念思及了凡了缘都是叫叶千里境主,便道:你们就唤他境主即可。

      叶千里这厢已经起身,缓步踱过来,向前微微一倾,拍拍李长乐的头,说:小九儿声音好听,我姓叶,你就叫我阿叶,不必和旁人一样。

      李长乐看着他,轻轻点头,笑意盈盈的脆声叫了句,阿叶。

      哎! 叶千里也很配合的回答。

      另一边,李思正也跟着叫了声:阿叶。

      谁知却遭叶千里好大一脸不耐烦,直向他挥挥手,说:阿叶岂是你叫的,你小子和老和尚那两个徒弟一样,叫声境主就行了。

      李思正皱着眉,面对叶千里的不公平很是不满的说:怎的九儿叫的我就不行,凭什么啊!

      叶千里转眼看看他,干笑一声,站直了义正言辞的说:凭你的声音太难听。

      李思正嘴巴紧闭,眉毛皱成了一团。心里委实委屈,气不打一处却又无有通路可撒。

      复观在后面摇摇头,心中叹息这位老友近些年的脾气秉性着实变的太凶险。

      此番对话之后,复观便问说两个小徒弟会不会煮茶。两个人都点头称会。于是复观就让他们在茶海那方烧水温茶,而自己则和叶千里继续棋局。

      叶千里凭借李长乐预测的五步,终是将危局挽回。时间也在复观啧啧称奇中,到了晚饭。

      顶礼殿有其专配的小厨房,了凡善烹饪,所以膳食一直都是由他负责。

      今日叶千里上门蹭饭,又加之新入门了两位师弟妹,所以了凡今儿的菜饭做的比平日多。

      复观虽为常人眼中的高僧,但其实日常为人为师都很随和,没什么架子。吃饭也都是和徒弟们一桌。

      晚饭的桌子摆在了顶礼殿外阔台上,虽都是素食,但一桌人吃的也还是欢快热闹。尤其李思正,一直夸师兄手艺精湛,米饭他自己就足足下肚三大碗。

      这一日的白天秋高气爽,时值夜晚也是少有的月明星灿。因而晚饭后,几个人又摆上茶水干果,在阔台上赏月观星。席间叶千里似是有备而来,从秀囊中竟掏出一卷巴掌大的画轴,摊开来也不过自指间到小臂的长度。画上是人物繁多,道具复杂,原来是副波斯戏团杂耍歌舞的图画。

      叶千里说有月无曲就好比有酒无肴,玩个把戏解解闷。说着他两指捻动,嘴里也无声的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令人惊奇的是那小画图上的人物、把戏、曲乐就都活了,无数金色微尘跃然花纸,落在阔台上,在当场演化成了活的画卷。

      十数名大胡子深眼窝的波斯乐师集体演奏,七八个露肩的胡姬扭动酥腰,随着乐曲跳着异域舞步。在她们一侧,还有三个小矮人在表演火戏。此外还有个黄头发的戏法师攥着拳头,不断往外抽彩旗。

      李家兄妹两个虽然也常去永定坊看歌舞,但毕竟都和今日境况心境不同。所以欢乐程度自是和今日无法比较。

      拖了叶千里戏法的福,李家兄妹两个拜入师门的第一夜,过得甚为欢乐,乃至都冲散了离家的愁绪。

      后面连续十几日,复观都没有给兄妹两个安排功课,而都只是让他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跟着了凡了缘两位师兄,做些勤杂洒扫。目的,主要还是要这俩世家少爷小姐,适应青寡的寺中生活。

      叶千里这些日也是日日都会出现,说是要和复观挑战棋艺,实则总偷偷带了李长乐往寺外玩儿。复观明了他的心思,自然睁一眼闭一眼。

      说道这个玩儿,叶千里也着实是有大胸怀的。他带着李长乐出去,可不是若平常人逛街市,泡茶楼,进乐坊。而是带李长乐看景,看山景、雨景、雪景,观山中日月、雨中万物、雪中风萧。

      从西南蛮地的碧水青山,到鲁地镇国安邦的封禅大峦泰山;湘妃泪竹林中的斜雨如丝,滚滚黄河之上的倾盆磅礴;辽东长白山顶的万年积雪,胡地八月就开始漫天飞扬的寒冰白絮。

      这些在旁人要十数年才可走完的地域,叶千里仅用十几天就带着李长乐看完了。说来就算大鹏白鸟如何善飞,这在它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便也令李长乐见识叶千里的本事,一阙越字诀,叶千里就可在旦夕间跨过即时的时空距离,从此地达彼地。

      第一次看到叶千里施展时,他们去的是南蛮闽山,越字诀后落在闽江的一个木筏上。彼时江流轻缓,游鱼细石皆可直视。缥碧水色两岸具为层叠青绿山峦,此出复又,顺流而下,无有尽头。山阳树木茂盛,互争轩邈。山阴虽人目不可及,却能见青烟袅袅,应为人户炊烟。

      立身在这水光山色里,李长乐兴奋地胸腔里一颗心直恨不得破骨而出。叶千里这门本事,刺激的她眼馋心馋。拉着对方的手直呼要学。

      叶千里倒没吝啬,非常干脆的将越字诀交给了李长乐。李长乐当下就要尝试,可惜念了十数遍,也没见任何效果。所以难免小丫头心里不会起疑。

      叶千里看她眼巴巴瞅着自己,脸上尽是原来你还留了一手的神色,便失笑出声,说:
      你可是觉得我留了手段,没有尽数教给你。

      李长乐听了问话,竟毫无半分客气,很是诚恳的点点头。

      彼时她一张雪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兴奋忧虑不满,这种种情绪而染上两抹桃绯。一对又黑又圆的眼珠子,若琉璃般清澈明亮。

      叶千里着实看她可爱的紧,忍不住就控着力道在那张小脸上掐了把,说:
      放心,我答应了会教你本事,必不会藏私。这越字诀你现在使不出那是因为修为未到。待内功修为达出我之境,此诀自然便可通达。

      那我要怎样才能达到出我呢?
      听他这样说,李长乐才拾回点兴致,仰头问他。

      和风袭来,山气怡人。叶千里睱目做享受状,道:十年至理,十年道意,十年明本,十年辩问,十年怯获,十年忘我。忘我即出,出脱为升。再难的字诀也都是信手拈来。

      …李长乐无语了。她在心里默默数数,数来数去,不禁悲从中来:六十年…到那时,我都七十一了,有没有那个寿数都未可知。

      叶千里单手食指圈了个圈儿,轻轻敲李长乐眉心,弓着身子压低嗓音说:老和尚的藏书架上有一本摩诃密经,可助修为速成。咱们齐心协力,匡了他的来看,保你最晚三十岁前便可忘我。

      李长乐先还委屈的样子,听了这话立时眉开眼笑。

      彼时复观正在殿中刚刚礼佛完毕,起身提了袈裟脚跨门槛,足尖尚未着地,连着三个喷嚏轰隆而出,惊的在擦木鱼的了凡差点把橄榄锤扔在地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入寺、拜师、越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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