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38、三十八

　　“我草！”廖书凡非常不满的蹦了起来，相当不想接这个电话。
　　周砚看着他暴躁的样子又笑起来，见廖书凡站了好一会都不愿意动弹，于是自己去床头把手机拿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就见来电显示上是卢莛的名字。
　　周砚的笑容一下就没有了，他说不清自己对卢莛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廖书凡对卢莛应该是挺有好感的。周砚不喜欢这样，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廖书凡，因为自己这种猜测和讨厌也挺没有理由的。
　　“谁啊？要是许鹏就挂了！”廖书凡问了一句，对这个打断了他想亲一下的不解风情的电话十分恼火。
　　“卢莛。”周砚把手机递了过去。
　　“卢莛？她打我电话干什么……”廖书凡挺奇怪的接过来，虽然想直接挂了，但考虑到卢莛毕竟不算太熟，加上又是个女孩子，于是还是接了起来，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卢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简单的拜了个年，说了些吉利话，廖书凡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把手机放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砚一直盯着他，莫名的就心虚起来。其实他对卢莛也没什么想法，尤其是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对于卢莛的那一丁点喜欢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打完了？你刚才想说什么？”周砚问他。
　　“我想说我能亲你一下……”廖书凡话没说完门又被敲响了，只好闭了嘴，骂了一声然后认命的去开了门。
　　这回是大姑问他要不要吃水果。
　　“不吃不吃不吃！”廖书凡连门带大姑推了出去。
　　重新关上门，廖书凡一回头，周砚正笑的合不拢嘴。
　　“要命了！想亲一下都亲不上！”廖书凡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到床上，第一次觉得家里这么多人挺麻烦的。
　　周砚没有说话，笑了一通后继续写作业去了，剩下廖书凡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一会坐着一会站着，卷子都在包里，但他并不怎么想写，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干，转来转去的却也不觉得着急。最后周砚看不下去了，转过身来一手撑着桌子看他：“你多动症么？”
　　“你一个人把桌子都占着了，我也没法写作业啊。”廖书凡争辩了一句。
　　周砚扫了他一眼，拉了拉椅子往一边挪了挪：“要写就写，不写就安静点。”
　　“你别写物理了……要不我们一起写语文吧？你帮我指导指导。”廖书凡突然说。
　　“语文啊？”周砚倒是没反对，直接从包里翻出了语文卷子，“行，我也观摩一下７０分的卷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哎！你……！”廖书凡翻了个白眼，一手捞过书包翻起来，“我发现你最近肆无忌惮了很多啊！”
　　廖书凡把语文卷子拿出来后两人就并排坐到了一起，他不是第一次和周砚在一起写作业，但今天的感觉却和以前大不相同，就连听着落笔的刷刷声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特别高兴。
　　廖书凡写两笔就忍不住要往边上看一眼，周砚工整的字迹像打字机似得飞快的向后走着，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写完了一页，再看自己才刚连蒙带猜扯了几行。廖书凡懊恼了一下，突然有些感悟了徐长海一直强烈的谈恋爱耽误学习，这老想着边上的人了，根本写不下去卷子。
　　谈恋爱……自己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了吗？廖书凡心里咕咚一下，接着嘴巴又咧开了，哎，他在跟周砚谈恋爱了！
　　“五个空错了四个还笑呢。”周砚用笔头敲了敲桌面。
　　廖书凡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卷面，显得有些茫然：“哪儿……错了？”
　　“这个找错别字改正啊！”周砚指了指，“只有第二个是对的。”
　　“这个……我看着长得都一样，没看出来哪个错了啊！”廖书凡有些不好意思的用笔挠了挠头发。
　　周砚白了他一眼，又往下看起来，一边检查一遍又说：“选择也错了，诗词也有错的……你是老花眼还是近视啊？”周砚的脸颊几乎快贴在廖书凡的脸上，温热的呼吸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睛往下一扫就能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唇。廖书凡不禁看着看着又心猿意马起来。
　　“你在听么？”周砚一抬头见他失神的样子，抿了抿嘴，“你要不听我就不说了。”
　　“说！”廖书凡赶紧回了一句，随即又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瞟了他一眼，“说之前……我能再亲你一下么？”
　　“你……亲吧。”
　　一下午两人做了两三张卷子，廖书凡就像憋了几年似得亲了有好几十回，到最后周砚实在受不住了，把笔往桌上一扔，感叹一句：“这题做不了了！”廖书凡才算老实下来认真做卷子。一直到临睡前，廖书凡发现一套语文试卷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写了大半，这效率实在让他惊讶了一回，估计徐长海要是知道能笑掉大牙。
　　周砚在廖书凡的老家一直待到了年初三，两个人一直腻腻歪歪的。
　　虽说想稍微亲昵点就得防着有人来打断，但廖书凡还是觉得这几天过的就像是掉进了蜜罐子似得，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周砚，白天腻在一起打着写作业的旗号在屋里腻歪，顺便写点作业，晚上继续躺在床上腻歪，不过即便是躺在一起，廖书凡也只敢到亲亲摸摸的程度，再往后他就不是很清楚到底该怎么做了，而且隔壁就是家长，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
　　可惜年初三的时候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廖兴国夫妇临时要赶回去谈生意，得把周师傅他们带上，廖书凡本来也想跟回去的，但廖为生大手一挥开了口：“天天忙天天忙！过年了也不能在家好好待几天！行，你们俩自己回去，廖书凡得留下，等到开学了叫他三姑送他！”
　　廖书凡本来想挣扎一把，但廖兴国夫妇立刻就同意了，廖兴国直接跟他说：“那你好好陪爷爷，我们带周师傅先回去了。”半点没给廖书凡辩驳的机会。廖书凡无可奈何的站在门口，他书包都收拾好了，但看着爷爷坚定的表情，只好又把书包放回去。其实廖书凡也挺想留下来陪爷爷的，但一边是周砚，一边是爷爷，简直是左右为难。
　　“难得回来，多陪陪爷爷吧。我俩什么时候不能见。”周砚悄悄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最终周师傅和周砚还是跟着廖兴国的车回去了，中途廖兴国夫妇去附近的镇子上办了点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周砚一推开院子就发现不对劲，家里像是来过人了。周洲一家应该不会来的，还有钥匙的就是周师傅的大儿子，也就是周砚的爸妈了。周砚将屋子里摆的乱七八糟的椅子往回原味，又擦了擦桌上不知道是什么菜留下的汤水，心里一阵郁闷。
　　满屋子的香水味，肯定是他妈来过。
　　周师傅倒是挺高兴的，坐在椅子上一边锤着腿一边还在念叨廖书凡家的那些事：“哎……他大姑父是个文化人啊，可惜了，要不是当年家里穷没钱继续念书，肯定有出息……”
　　“爷爷。”周砚在屋里转了一圈，打断了他的话，周师傅停下来看着他，周砚支吾了一会才说，“我妈好像来了。”
　　周师傅没有说话，久久感叹了一声：“小慧啊……”
　　“嗯，我看她的包在我桌上呢。”周砚心里有点烦躁。看样子他妈应该是有事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回来的。他妈有一个手机，但年前走的时候周砚没告诉她过年他们都不在这。而且都年二十九了也没有消息，估计他妈是不回来过年的。
　　“不知道你爸有没有一起回来。”周师傅又叹了口气，说着锤了锤腿，摇着头，“两个儿子……哎……”
　　“年前我爸不是打过电话说不回来么，估计就我妈自己。”周砚转身把放在他屋里的包拎了出来，随便的往饭桌上一放。
　　“你妈啊……一年也回不来个一次，整天在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周师傅说着眼睛就酸涩起来，伸手拉过周砚拍了拍，“两个儿子儿媳加起来都没有半个孙子强！”
　　“没事。”周砚低下头，转身去收拾屋子，“他们爱来不来，反正我一直陪着爷爷。”
　　周师傅想帮忙，周砚把他拉回椅子上，自己里里外外的扫了一遍地，又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倒进了院子里的洗衣机，视线偶尔扫过桌上的包时，心里便不由得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廖书凡了。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明明才几个小时没见而已。周砚想，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都腻在一起的原因吧。
　　大门口有人趿着鞋走了进来，一声挺尖锐的哎哟，然后加快了脚步。
　　“你们去哪了啊？才回来？”一个惊讶的女声在周砚的背后响起。
　　周砚揉着衣服的手顿了顿，把没揉完的领子塞回去，盖上了洗衣机的盖子。这个声音太讨厌了，听到它的时候周砚就觉得心里一阵烦闷，乱糟糟的不想回头。
　　“周砚，问你话呢。”女人又提高了音量。
　　周砚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转过身来，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女人。高高的个子，脸挺漂亮的，就是垂老粗糙的皮肤将她的年龄和磨难暴露无遗。周砚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去面对她。
　　这是他妈，生下他没几年就外出打工，然后几乎快消失在他的生活里的亲妈。
　　周砚的妈叫于慧，总共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超过两年，总是说着打工打工，可也没看着寄多少钱回来，半年见不到一次，回来的时候肯定是浓妆艳抹的。周砚打心底挺烦他妈，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自己和这个家的漠不关心，也是因为她说话动辄就要讽刺挖苦，几句就能和人吵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周砚扫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在小水池里洗了手，转身进屋。
　　于慧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我早上到的，一进屋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想着你们去哪了呢！”
　　周师傅看见大儿媳妇回来了，惊讶的一愣，随即笑起来：“小慧啊，你果然回来了，刚才小孙子还跟我说呢！”
　　于慧把塑料袋往厨房一放，擦着手瞥了周师傅一眼，半笑不笑的开口：“可不是么，你那好儿子都不回来看看你，我这个儿媳妇怎么着也得帮他上上心吧？”
　　周砚给他妈倒了杯水，一声没吭的坐到了椅子上。
　　“是啊，我刚想问呢，周斌没跟你一起回来么？他还在上班啊？”周师傅欠了欠身子，有些担忧的问她。
　　“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指不定在外面有人了呢！”于慧嗤笑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你这是什么话，玩笑也不是你这样开的！”周师傅赶紧扫了周砚一眼，伸手拍了拍桌子。
　　于慧倒是毫不忌讳自己的儿子还坐在边上，直接瘪瘪嘴：“爸，是不是玩笑回头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周砚突然问了她一句。
　　于慧愣了一下，接着眯起了眼，盯着周砚看了半天，突然把水杯重重的往桌上一砸，“我刚来就想赶我走啊？跟你妈多待一会都不乐意？！”
　　“没。”周砚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声。
　　周师傅知道于慧的脾气，心里觉得这个当妈的半分责任没尽到，现在又看她吼周砚，顿时就不舒服起来，可不管儿媳妇再怎样也毕竟是儿媳妇，是周砚的亲妈，赶紧打起圆场，摆着手笑起来：“你跟他计较什么，小孙子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估计是怕你没待几天就要走。”
　　“他会是那个意思？他会想着我多待几天？！”于慧的声音整个提了个八度，喊了两句又降了下来，对着周砚哼了一声，“算了，我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说着又一把拽过桌子上的包，翻了半天掏出一个黑色半旧不新的钱包，抽了四百块钱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抽了一百，“我这半年要忙起来了，没空管你，五百块钱你拿着，马上要高考了吧？自己买点吃的。”
　　周砚扫了一眼桌上的五百块钱，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却半点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于慧也不在意这个，直接把钱包塞回包里，利索的把拉链一拉，站起身来：“那行，我还要去找我老同学叙叙旧呢，厨房里有我刚买的菜，你们自己吃吧，我得走了。”
　　于慧说完就直接出了门，周师傅想拦都没拦住，气的冲门伸着一根指头直哆嗦：“你看看，你看看这怎么当妈的！”
　　“爷爷！”周砚按着他的手按了回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她不想跟我们一块吃饭，我还不想跟她吃呢。”
　　“那也没有这么当妈的！”
　　“我也没当那是我妈。”周砚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瓮声瓮气的，在周师傅反应过来之前就直接迈进了厨房。
　　这一顿饭爷孙俩吃的都挺不舒服。大概是过年这几天习惯了廖书凡家里热热闹闹的场面，突然就剩下他俩，周砚觉得突然有些不适应了。
　　他开始想廖书凡，非常非常的想。
　　他也想廖书凡家那张能够围着十几口人的大圆桌，想廖书凡家那一大清早就开始出现的大嗓门，想那张和廖书凡一起躺了三个晚上的床。那扇大门里只有和和气气欢声笑语的家人，有热心肠的姑姑，有和爷爷聊得很欢的姑父，没有一回来就吵架的爸妈，也没有笑里藏刀各自淡漠的叔叔婶婶。周砚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在乡下带了几天而已，但好像一下子推翻了这么多年他对亲戚的定义似得，突然就害起了某种相思病。
　　要是他……是廖书凡家的小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