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的人》卿玖思

7、007

　　除去国家法定节假日，东辰高中的放假时间是每两周放两天，即半个月一小假。

　　由于5号的竞赛地点在东中，开学没几天就给全体师生放了两天假。

　　老师们格外开恩，罢免了参赛学生的作业，让他们专心备考。

　　檀苹收拾了点物理资料，捧着并不重的书包回宿舍。

　　回家也没什么衣服可收拾的，她把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鞋子收进来，取了钱包和钥匙走了。

　　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遇到了关蓉心。

　　关蓉心在跟谁躲猫猫，半边身体隐在站牌后，猫着身体在偷看谁。

　　檀苹过去站她后面，也没出声叫她。

　　倒是关蓉心自己发觉出不对劲，一转身惊得跳开。

　　“我的姑奶奶，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拍着胸口安神。

　　檀苹原地踏步了几下，“你听听这能有什么声？”

　　关蓉心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摆手朝其他地方看。

　　“不跟你扯了，我看看人有没有离开。”

　　檀苹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悄声问：“看谁啊？”

　　校门口几乎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实在分不清关蓉心在看谁。

　　“周遇安啊，”关蓉心快笑出褶子来，“就是开学那天在你后面上台演讲的那位，高二的小学弟。”

　　檀苹摸清她的口味爱好。

　　“长得帅？”

　　“嗯，小伙子贼帅了，不过好像有了女朋友。”

　　她夸周遇安的语气跟对方阿姨似的。

　　檀苹看着她没吭声。

　　关蓉心絮絮叨叨：“而且俩人好像还是青梅竹马，那个女生我也见到过，还挺可爱的。”

　　说完又感叹一声：“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青梅竹马呢？我爸妈为什么不把家安在小男生家隔壁？”

　　……

　　檀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我也没有。”

　　学校有人恋爱的事檀苹多少听说过，一直觉得这事离她很远。

　　她的生活中，出现最多的不是作业就是老师。

　　之前为了逮早恋的同学，还有老师特意去学生食堂吃饭，看到接触稍微亲密的男女生，就会上去询问。

　　那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新校长上任，校园里的诡异气氛才得到缓解。

　　檀苹和关蓉心等的不是同一班车，她的车先到了。

　　上车后找了靠近后车门的座，坐下来朝窗外的关蓉心挥手，余光瞥见关蓉心身后的两位男生。

　　江时东和景程。

　　关蓉心高挥着手，大声说“下周见”。说完突然侧头，估计听到了景程的声音，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这一班车人多，还没开。

　　檀苹静静望着窗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周围的所有事和人皆成了模糊的背景。

　　江时东站在虚虚实实的视界中，近的那么清晰。

　　好似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庞。

　　他没穿校服，穿了件普通的黑色T恤。

　　眉眼清俊，被橙红的夕阳映得发红，像是沾染了禁锢住的欲望。

　　干净，又要命地魅惑着人。

　　车子离开后，跟关蓉心闹了半天的景程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辆车，是几路来着？”

　　关蓉心没好气地哼一声，没回他，只跟江时东敷衍似的道了声“拜”。拽上书包带离开，去了对面的站台。

　　江时东淡淡说：“12路。”

　　“我去，那不就是我们要等的车吗？”景程皱眉抱怨，“你刚神游呢也不上车。”

　　“忘了。”

　　“……”

　　景程叨叨起来：“班长刚才在这班车上，原来她一直跟我们同一班车啊，怎么以前上学的时候没注意过？”

　　路边有骑车的飞梭过去，江时东后退，避开西边的阳光。

　　“不知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一副厌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哎，一会打球去不？”

　　“不去。”

　　景程好奇：“为什么啊？你不是每晚都要搞运动的吗？”

　　“失恋了，没心情。”

　　“……”景程切一声。

　　大哥你倒是先恋一个啊，光说不做嘴把式。

　　内心腹诽刚落，景程又突然一惊，夸张地环抱住自己，瞪着江时东：“你可别是在打我的主意……”

　　江时东目光从离去的公交车上移开，半带嫌弃地掠过他，“你想得美。”

　　.

　　到家后，家里有人。

　　檀苹换鞋时瞥到了檀杰的皮鞋。厨房里传来檀杰的声音：“是苹苹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她提高声量回答。

　　穿着灰色格子围裙的檀杰从厨房里探出头，一张长脸上满是和气的笑。

　　“你先去休息会，今天爸爸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檀苹匆忙放下东西，冲进厨房看有什么。

　　檀杰剥了只虾塞她嘴里，她开心得眯了眼。

　　檀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地问：“我妈呢？什么时候回来。”

　　檀杰握住铲子的手微顿，几秒就回了神，维持着刚才的笑容说：“你妈公司晚上有聚会，应该不会回来跟我们吃。”

　　“哦。”她点点头没太在意。

　　趁檀杰背过身开火，又偷捏了只虾溜走。

　　提上书包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初三的毕业合照。

　　江时东是她初三同学，她想看看那时候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找到照片后，檀苹拿上它趴在床上看。

　　遮住名字，从最后一排男生开始找。

　　最终在最后一排的最右侧看到了熟悉的眉眼——有现在两个他胖的江时东。

　　个子挺高，脸圆鼓鼓的。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从江时东的位置往下看，第一排最右侧蹲着的，就是檀苹。

　　他们当时离得不算太远，可檀苹就是记不起那年跟江时东是否有过交集。

　　檀苹又翻下床，从床底拖出一个铁质小盒子。

　　盒子里有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她用来写故事的。

　　最近的一篇就是与江时东相关的，故事中男主姓张。檀苹找来胶带，把男主的姓氏改了。

　　改姓江。

　　周六檀苹睡到十点才起。

　　吃完早饭也没准备看书，拿上手机去书房下载了几首歌，回卧室边听歌边发呆。

　　升到高三，班主任金玲劝说她退出“百灵鸟”杂志社，说是要多把心思放在理科上。

　　现在的杂志社，留在里面的高三生都是文科班的。

　　周日这天她六点就醒了，檀杰主动送她去学校考试。

　　昨天她爸妈没发生争执，至少没在她面前争吵，檀苹一整天的愉悦心情延续到了今天。

　　檀苹在A考场，提着透明笔袋往考场走。

　　她知道，江时东跟她一个考场。

　　本市所有高中参赛的学生都在东中参加考试，考场里的人是打乱排的，这样他们都能被分到一块。

　　这说明什么？

　　缘分。

　　昨晚檀苹还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成了一位蛮不讲理的女土匪，半路下山，把手无寸铁的江时东给绑来当压寨夫君了。

　　醒来后，笑得不能自已。

　　那时候，某个念头病毒一样不受控制地袭上脑海。

　　——这个周末好长啊。

　　看过众多言情小说的檀苹自然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这是她少有的，如此如此期盼假期赶紧结束，期盼早点回到学校。

　　一想起周日就能去学校，心头就甜滋滋的，同时又难免产生一些顾虑。

　　她像个双面人，一面愉悦，另一面又在强烈谴责自己。

　　她踏进了一个不可回头的漩涡。

　　.

　　考场还没开放，门口等了一群人。

　　檀苹也走了过去，停在放在教室外的课桌旁。

　　今天她没有穿校服，可校园里依然有人穿了校服，不过不是东中的学生。

　　此刻人群里，就有几位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聊天。

　　“周遇安，你也在这个考场啊，好巧。”

　　檀苹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抬头看过去。

　　周遇安，不就是关蓉心说的有个小青梅的学弟？

　　观察了好一会，她才搞清楚哪一个是周遇安。

　　人长得清瘦，个子很高，竹竿似的站得笔直。

　　对方背对自己，她看不到样貌。

　　身旁来了人，檀苹才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脚下。

　　旁边这人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很熟悉的味道。她想到了江时东，他的衣服上就有这种味道。

　　檀苹抬头，旁边站着的，还真是江时东。

　　对方一字不吭地在检查笔袋，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

　　檀苹想打招呼，可憋着憋着脸先红了。

　　她两手搓了搓脸，还是提起勇气开口：“早啊，物理课代表。”

　　江时东手上一停，偏开头静静看她。

　　檀苹揉脸的手还没放下，愣愣问：“怎么了？”

　　“你很热？”

　　“啊？”檀苹用力捏了下发烫的耳垂，“有点吧。”

　　说完他也没再看她，继续整理笔袋。

　　檀苹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跌回谷底，小碎步往旁边移。

　　“你坐哪？”正懊恼时，又突然听到旁边人出声。

　　她扭头疑惑地指着自己。江时东点头。

　　檀苹把卷考证拿出来给他看，“18。”

　　“那挺巧的，”江时东似乎是笑了下，转瞬即逝，“我17。”

　　还真巧。

　　檀苹笑了两声，又没话讲了。

　　尴尬。

　　其实她多想再讲些话，可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所以转开脑袋，无聊地打量四周的人。

　　顺着她的视线，江时东目光落到一个男生的背影上。

　　白衬衫，淡蓝色牛仔裤。今天就东中的学生没穿校服，男生应该是东中的。

　　听声音江时东并不熟悉，猜不出是谁。

　　直到旁人喊了那人的名字，他才隐约知道这人是谁。

　　——周遇安。

　　开学那天见过这人，高二的优秀学生代表。

　　直到进场铃响起，檀苹也没再找他说话，江时东也没有主动。

　　排队进教室前，江时东看到了周遇安的脸。

　　是女孩子喜欢的容貌。

　　小白脸。

　　.

　　考试时间为三小时。

　　檀苹其实不到两个半小时就全部写完，也复查过一遍。

　　她撑住下巴等待收卷。

　　考场里有人提前交卷，可考官不让，那人恹恹作罢。

　　江时东坐在她前面，微伏着背还在草稿纸上写东西。

　　闲得无聊，檀苹在草稿纸空白一隅作起画来。

　　先是画了个猪头，又在猪头旁边画出江时东的背影轮廓。

　　她不会画画，不懂什么线条阴影，怎么想就怎么来。到最后也没能画出个所以然。

　　江时东做题做得很认真，这让她有一些罪恶感。

　　人家认真做题，而她却在作画寻乐。怎么看都是她自信到狂妄的表现。

　　檀苹放弃了，涂改掉草稿纸上的不明背影。

　　考试结束，有人相互探讨着试卷题目。

　　檀苹收拾好东西就从后门出去了。她怕遇到熟人，怕被别人询问考得如何。

　　讲真话，会被人认为自傲。撒谎，又会被人当成没诚意。

　　江时东跟着她出来了。

　　隔壁考场突然蹦过来一人，拦在他们面前。

　　于佳熠冲两人甜甜地笑，檀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考得怎么样？”果然，还是被问了这个问题。

　　檀苹往后让一步，退到了江时东身旁。

　　她思忖着怎么说，就听到江时东回答：“还行。”

　　于佳熠又笑着看向檀苹，“那班长你呢？你每晚都看那么久的书，应该考得很好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她在江时东眼里，应该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吧。

　　檀苹干笑：“我考的也还行。”

　　于佳熠今天声音怪怪的，比以前轻柔许多：“你们怎么都那么谦虚啊。”

　　檀苹不知道回什么，笑了笑没说话。

　　身旁的江时东也没回她，只低声说了句：“走了，这边人多。”

　　他站在檀苹和于佳熠中间。

　　檀苹安静地走着，另一边的于佳熠像只雀跃的小麻雀，时不时蹦蹦跳跳，说单口相声似的跟江时东聊天。

　　胸口突然发堵。

　　檀苹故意放慢速度，落后他们一大截。

　　少男少女并肩而行，一个高大沉稳，一个娇小活泼。

　　从背后看上去，真的像在恋爱中的一对。

　　很相配。

　　檀苹脑中开始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越想心情越差。

　　午间的天气变了。

　　艳阳高照的天空，眨眼间就乌云密布。

　　阴天来临前的预兆全被檀苹忽略，她觉得老天都因她的难过突如其来地变了脸。

　　仔细想想，其实她并不具备小说里女主的特点优势。

　　除了成绩说的过去，没别的优点了。

　　长得没于佳熠好看，性格没她开朗活泼。不勇敢，还妄想冲破束缚当大侠。整天爱胡思乱想。

　　就这样的她，江时东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檀苹低着脑袋，短发被忽来的风吹乱。周边的人在嚷嚷什么，她都已经听不见了。

　　才确定没两天的少女心事，就在不久前被撕成了碎片。

　　“檀苹。”前面有人在叫她。

　　檀苹停下，拉着脸抬头。

　　一米开外，江时东侧身面对她，动了下手里的笔袋，“不见你人，还以为你被大风刮走了。”

　　暴风雨来得突然，可又不那么突然。

　　在一切凌乱前，暴雨还慢吞吞地酝酿于沉云之中。

　　天色暗了下来。

　　檀苹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淡淡的又随走廊里突然亮起的灯光闪了一下的眼眸。

　　只一眼，她刚才所有的阴霾都被扫走。

　　江时东踱步到她面前，“你想什么呢？”

　　一瞬间，她被狂风灌进了勇气。

　　“我想到昨晚做的一个梦。”

　　“什么梦？”他略挑了下眉。

　　“我梦到……我梦到我被人追杀了。”

　　周围的声音又似乎回来了，嘈杂将檀苹的理智拉回来。她低下头不再看对方的眼睛。

　　江时东轻声“哦”了下。

　　“那赶巧了，我昨晚梦到在追杀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