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诺》秦芸蔓

13、第十三章

　　华宁掩着嘴笑了起来，好像听闻一名女子喜欢逛烟花之地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不过，倒也确实不可思议。
　　“姑娘还真是与常人不同呢。”华宁看了看我，眼中的讥诮一眼便可以看出。
　　“那也总没有女子喜欢住在烟花之地接客的不同。”我接过话头。
　　还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难道我还怕你一介弱女子不成。
　　华宁果然变了脸色。
　　看吧，到底没进过宫，这样的话便忍受不了了，还对我明嘲暗讽，真不知是怎样当上的头牌花魁。
　　另一边许意安见我与那华宁看上去有几分不对也赶紧凑了过来，将华宁扒去了一边，然后他坐在我与华宁中间，充当和事佬。
　　“方才不知华宁姑娘唱的是何曲，听上去倒是颇有意境。”
　　华宁终于绽放笑颜，“是奴家自创的曲子——《醉重夏》。”
　　“是婳姑娘自创的？”许意安惊讶，“原来华姑娘竟然还在词作上有此造诣，令人称谓。”
　　我低低笑出声来。
　　“你笑些什么？”华宁无法将我忽视，只得瞪着我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我无意与她争论，索性说道，“笑你写的好。”
　　她似被噎住，只得转过头去和许意安探讨起诗词来。
　　只是这样一来，我就真的只有一个人自己和自己相处了，多个人争吵也是好的。
　　但现在，一间屋子里三个人，只有我一个是多余的。和在宫里时没有太大差别。
　　“我出去看看。”想到这里，我索性走出了房门，许意安淡淡应了一声，应是与华宁聊的正在兴头上。
　　我没有再看他。
　　走出去之后才发现这里也还有别的小阁，每间屋子布置的各不相同，到最后看的多了，才发现每一处都有自己的主题，而这里，则是分别以梅兰竹菊为意，华宁那处则是菊。
　　转了一会儿又行至他处，终于遇到了一个有人的，只是这间里面却不是一人，而是众多女子聚集在一起，似在商量什么重大事情。
　　我原本无意看进去，只是稍稍一扫，却看到了不久前见过的顾芊芊。
　　她此时正坐在一方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众人。
　　莫非这间雪凝坊是凌风教下属之地，但这个想法立马便被证明不是，若这里是她们的地盘的话，此处也不会容许外人闯入。
　　想起初见那日她一直追着我喊教主，我顿时头皮发麻，还是早些离开不惹麻烦的好。
　　回去的时候两人还在磨磨叽叽，华宁不停地往前凑，整个人快要扑在许意安怀里，“许公子，我觉得这处有一些不妥。”
　　“有何不妥的？”
　　“就是……哎呀！”
　　一杯茶不知为什么就倒了，洒在华宁胸前的衣服上。
　　许意安匆忙站起，却又一不小心让华宁跌在了地上。
　　我没想到会这样，有点愣。
　　华宁也惊呆了，只愣愣地看着许意安，就连衣服上的茶渍也没来得及去擦拭。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几分埋怨地开口，“许公子……你怎可这样……”
　　许意安仍旧在笑，“方才不知只是一个茶杯而已，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是许某唐突了。”
　　明明是愧疚的话语，却全然不见半点儿愧疚的神色。
　　那华宁也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自己定是什么地方碰到许意安的忌讳了，不由缩了缩脖子，“那是华宁错怪许公子了。”
　　“无妨。”
　　气氛一时有些冷。
　　看来也是时候离开了。
　　果然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许意安便提出了离开，华宁也不敢再说些别的，只得恋恋不舍地看着许意安转身。
　　倒是个绝情的人，方才不是还和别人聊的好好的吗。
　　刘烨仍旧在外面的画舫上，似是没有料到我和许意安会这么早回来，有些意外。
　　上船之时，我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疑问，忍不住问他，“你刚刚究竟是为何？”
　　他转过头看我，“她离我太近了。”
　　我有些愣，离他太近了？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他去青楼不是去找乐子的？
　　他见我一脸迷茫，索性继续说道，“对于这些女子，我只欣赏他们的才艺却不想见到她们以色侍人，毕竟人生匆匆几十年，色衰则爱迟，凭借一副身体皮囊得到的一切终不长久。”
　　“那你觉得什么最长久？”我移开视线，却看见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阳光透过湖水射入我的眼睛，感觉有点痛。
　　“自然是感情。”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对极了，“感情才是任何都无法改变的。”
　　我冷笑，“你怎知感情不会轻易改变？”
　　我等了半晌没听到回答，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也沉默了，或许是找不到什么合理的依据吧。
　　“世上其实最容易改变的是感情，加入你有这许多金银珠宝，你把它放在一处地方哪怕一百年都不会改变，最多积一点灰尘，还有容貌，它至少可以在你未老去的时候一直陪着你。”
　　而感情是最不值的东西，你为它付出了金钱付出了生命甚至付出了一切，也还是不能留住它。
　　许意安却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似乎并不太相信我所说的。
　　我叹一口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刘烨原本以为许意安会在扬州待许久的，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有女子犯了喜欢的忌讳，所以又得早些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我对此非常满意，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许意安的禁忌竟然是如此。
　　那之前我那般……不也？不过他知道我已出嫁或许觉得无碍吧。
　　这个疑问留在我脑子里令我晚饭都只吃了几口，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我终于把刘烨拉了出来。
　　“你们……”我想了想措辞，究竟该如何才会显得我几步那么热衷于许意安的事情又可以显得我很冷漠，“许意安之前怎么和那些青楼女子相处的？”
　　“怎么相处的？”刘烨挠了挠头，“就吟诗作对呗，还有喝喝茶喝喝酒什么的。”
　　“不过夜？”我感觉快要无法平静了。
　　“我家公子怎么可能在花柳巷过夜！”刘烨大有誓死捍卫自家主子的意思，“我家公子一直以来洁身自好怎么可能随意在外过夜，他只是欣赏那些姑娘的才华罢了，我家公子才不是好色之徒。”
　　他竟然还微微嘟起了嘴。
　　一口一个“我家公子”倒算了，重要的是还嘟嘴。
　　果然，有一位娘气的主子就会有一位娘气的随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做出如此女里女气的举动。
　　我一介弱女子都不会如此。
　　可我还是忍住了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尽量温和道，“我知道你家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刘烨一瞬间又笑开来，真是个傻子一般的人物。
　　“可江湖上不是传言你家公子生性风流，还有许多姑娘为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那不能怪我我家公子，他只不过和那些姑娘谈了一下诗文，有的甚至只是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那些姑娘就对他纠缠不休了。”
　　原来如此。
　　“可你家公子不是尚未娶妻吗，家中是否有侍妾什么的？”
　　“府中丫环颇多，侍妾倒是没有。”
　　“那我再问你，你家公子如今多大了？”
　　“二十有三。”
　　我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我十四岁随着历寻回宫，十五岁正式行礼成为他的皇后，说起来也不算太早，可许意安已经二十三却还未娶妻，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况且，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道……
　　咳咳……
　　或许他定力不错。
　　“你家老爷不会催婚么？”
　　“我家没有老爷。”
　　这就正常了。
　　“怎么，今日如此有雅兴，倒在这僻静的地方悄悄讨论起我来了？”许意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旁，可能是刚刚沐浴过，头发都是湿的，只堪堪束上。
　　一旁的刘烨终于不用再应付我也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就回屋里打包行李去了。
　　“你怎的到此处来了？”我没接话茬，虽说我方才并未说什么许意安的坏话，但毕竟背着别人指手画脚也是不好。
　　“你们方才聊了哪些？”许意安也不接我的话茬，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聊了你。”
　　“我？”他故作惊讶。
　　到此时，我便觉得这人是越发虚伪了，明明知晓我说的是他，现在听到我这样说，还非要拿腔作调一番。
　　“对。”我不愿与他周旋太多，“说你为何不娶妻生子却偏偏喜欢在风月之地流连。”
　　“当然是未曾遇上我想娶的。”他捋一把长发，眉梢眼角不知为何沾染了些许春意。
　　夜有些深了，有蝉聒噪地叫喊，他就这样看着我，并不因为我是曾经的皇后而惧怕，或者一路上，对我连恭敬也算不上。
　　我突然想到了，他明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是当朝皇后，却并不与我隔开距离。
　　莫非，他喜欢的是我？
　　他曾经便识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