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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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明明在记忆的最初，她还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
她被母亲圈在怀里，枕在她柔软的胸脯上，用细嫩的手指去抚摸那漆黑又柔亮的长发，鼻尖嗅着母亲身上的香味。那是浅浅的侍从香，就像冬季梅枝上的落雪，古朴又清新。只是这样简单地相拥，就足以让她感到满足，哪怕是呆上一整天也不会腻。
“泷子姬，我可爱的女儿呀……”
母亲用手轻轻地拍着昏昏欲睡的自己的背，声音就像边角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我只想要你能平安地活下去，在未来找一个能够疼爱你的人幸福地过一生就好了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承担呢？”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带着几分哽咽，而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朦胧。
真的好困啊。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蹭着母亲的颈窝，带着满足的感觉迈入梦乡。
母亲的怀抱永远是她温暖的摇篮，不论何时醒来能够看见母亲温柔的笑脸对她来说就是最棒的奖赏。
但是自那天后，一切都变了。
醒来的她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见到微笑着的母亲，更没有母亲轻柔的抚摸，取而代之出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你是谁？母亲大人呢？！”
她是如此努力地想要克制住离开亲人的恐惧，却依旧下意识地微微发抖。
男人浑身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他冲着惊恐的泷子挤出一个根本不像笑容的笑脸：“您是说桔梗夫人吗？夫人她现在很好。但是我等认识到，夫人终究是内宅妇人、见识浅薄，并不能给予您合格的引导。故而我等将您带离了桔梗夫人身边，由在下为您提供正确的教导。”
“嗯？您居然在害怕您的属下吗？这可不行啊，您虽为‘桔梗夫人的女儿’，更重要的是您是‘将门大人的继承者’。将门大人的后裔怎么可以如此软弱？看来是桔梗夫人对您的影响太深了吧？”
“那么，作为将这份软弱去掉的第一步，您需要一个更符合将门大人后嗣身份的名字。”
“以后一定要记牢啊，您之后的名号是——”
“泷夜叉姬。”
……
“殿下……殿下……”
抱着诅咒人偶的娇小少女猛然惊醒，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纯白色瞳孔骤缩后瞬间恢复清醒。
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少女身边，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醉人的香气，温柔的面庞。
“……无女。”
泷夜叉姬皱着眉看了一眼她的外表，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名为无女的妖怪是奖赏，是眼线，更是提醒她依旧受制于人的警告。
无女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天，她刚接受完妖术的训练，满身都是因为练习术式时反噬的妖纹和被妖力灼伤的伤痕。而被她称为“先生”的奇怪男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她那副狼狈的姿态，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很不错呢，以殿下现在的妖力，应该足以支撑起近百个亡魂的行动了。”
说着男人猛地一击掌，笑着说：“说到底，我也不是那种过于严苛的老师，作为殿下最近学习进步的奖励，我就把这个送给殿下吧！”
那是一张有些破旧的式纸，泷夜叉姬一边忍受着反噬的疼痛，一边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式纸上的术式，确认了那是一张封印着妖物的召唤符。
符纸上飘起了几缕烟，一位没有面孔的女妖从轻烟中氤氲而生，又过了一刹那，没有面孔的女妖化为了泷夜叉姬熟悉的面孔。
带着略含忧伤的微笑，熟悉的人影用着熟悉的声音轻声呼唤道：“泷子姬……我可爱的女儿啊……”
泷夜叉姬的瞳孔猛然缩小，因为妖力侵蚀而转化为的浅淡竖瞳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微微显眼了些：“母亲大人？”
“无女，够了。我把你的契约给殿下，可不是让你把我好不容易培养了个雏形的首领给溺爱回那个软弱的小姑娘。”
男人面色平淡，但眼神里却充斥着森寒之意，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露动摇之色的泷夜叉姬，随后盯着无女难得的收敛了笑意冷淡出声。
“嘛，殿下。这是无女，以后就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了，您要是有什么其他的事也可以吩咐她去做……不过也请小心，无女的能力让她有时候会克制不住想要吞噬孩子，您可不要过分依赖她了哦。”
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男人双手将无女的契约奉上，随后隐去了身形。
留下一身血渍的泷夜叉姬看着顺从地伏在地上行礼的无女暗自咬牙，半晌之后才开口冲着无女道：“还不过来服侍我更衣？！以及，如果不想被我杀死，就不要用母亲对我的称呼！”
无女乖顺地应声而来，面露疼惜地为她上药换衣。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泷夜叉姬的心中既有动摇也有厌恶，她知晓无女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但是依旧压制不住内心深处对那张面孔的眷恋。
她闭上眼，然后又睁开，随后以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现在，我命令你抱抱我。”
……
就这样，无女以一种特殊的身份呆在了泷夜叉姬身边。对下属颇具号召统领力的泷夜叉姬对下属的态度很好，唯独对她的态度却一直阴晴不定，但是无女却并没有丝毫怨言，一如既往地顺从和温柔，一人一妖就以这种诡异的平衡相处着。
现在，看着还有些倦意的泷夜叉姬，女妖顶着桔梗夫人美貌的外表，冲着少女温柔地张开双臂：“殿下，您困了吗？要不要来妾身怀里休息一会儿？”
“不了，弘徽殿的那位大人可有派使者过来？”
“狂骨大人的手下搜集到了疑似将门大人右臂的肢体，预计将在明日晚上将之带来给您过目确认。”
“除了头部，也就只有右臂没有确认了……通知先生，让他加紧和阴界那边的联系，除了被静藏藏起来的头颅，右臂也必须要抓紧找到！”
跪伏于地面，无女被袖摆挡住的面孔流露出苦涩的神情，言语上却没有丝毫显现：“遵从您的命令。”
遵从命令的女妖根据体内灵力的指引，向着西边而去，最终在在一处隐秘的山洞里停下。
山洞里阴暗潮湿，只有几个古笼火用妖力燃起的蓝色妖焰作为光源，洞穴的深处正传来一阵腐烂的臭味，无女皱了皱细长的眉，随后压下对这阵臭味的反感，迈着小步踩着山洞里的积水慢慢向里走去。
阴暗的石洞内，地上满是鲜血绘就的符文，无女小心地站在阵法外，向着站在内里的男人行礼：“大人，殿下派我前来，希望您可以联合阴界的那位大人，加快对将门大人右臂的搜寻。”
男人手里捧着一截已经半腐烂、露出了暗红色血肉的左臂上下端详着，随后拿着沾满鲜血的笔在上面绘起符文，他头也不抬地动着手腕，只是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就在无女准备退出山洞时，男人突然出声道：“只提及了右臂……难道关于将门大人的头颅，殿下已经有消息了吗？”
闻言无女面露为难之色：“云居寺外殿下布置的眼线早已被静藏悉数拔除，以静藏的力量，现在再安插眼线也毫无用处。现在仅从云居寺外的野民那里套出来一条消息，二十年前小野家的人曾经频繁前往云居寺，殿下怀疑静藏将将门大人的头颅交给了小野家的后嗣保管，但是这也仅是猜测。”
“原来是这样，难怪了，静藏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将符文的最后一笔画完，男人放下笔若有所思，随后轻笑几声：“转告殿下，我这里的准备也差不多了，关于将门大人的头颅，我也有一点想法，不日就会去和殿下商议此事。”
“好了，公事结束了，现在谈谈私事。”
男人拄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毫不在意身上的血污，慢悠悠地避开符文走了出来：“殿下最近有做什么吗？日常的修行如何？”
无女颔首垂眸，挡住眼眸里复杂的神色，低声回答道：“殿下几乎全天都在修行妖术，余下的小部分时间除了日常起居就是和下属百鬼搜寻您需要的材料以及探查消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呵。”
男人低笑了一声，随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无女：“我让她练习妖术，妖术反噬让她的身体永远不能长大，她要说真的没有怨过我，我也不会相信。只要她不会被私仇冲昏了头脑，阻碍了我们的大事，稍微做一些不太出格的事倒也无妨。”
用放在一旁的兽皮将手上的血渍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男人走出了阴冷的山洞：“二十年了啊，我蛰伏了二十年，如今终于可以不用忍耐下去了。”
“将门大人的复生，再加上那个黄金之杯，我等的夙愿一定会实现。”
“力量还不太够啊……啧，早知道当年就留下几个东国平氏的血脉了……也罢，虽然血缘渐远，好歹也要比普通人强一些。”
“京都的平氏，还有一直以来阻碍我等的源氏……哼。”
男人的低语顺着洞口处吹进的冷风飘进无女的耳朵，让她忍不住的颤抖了一瞬。
那个男人究竟在二十年前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无女跟在后面走出洞穴，仰头看着苍茫的夜空，最终坚定了眼神。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