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死生为契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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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雾蒙蒙一片，隐隐约约现出一抹艳红身影。
高挑，纤瘦，清艳绝丽的面庞，如画一般的美人。
‘师父……’
他向他伸手，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火红的衣，却是比寒冰还要冷漠的背影。
‘师父……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男人头也未回，只淡淡一笑，漠然反问，‘我连心也没有，哪里装得下你？’
那人越走越远，艳红背影缓缓消融在浓雾之中，只留下一句他永远都听不懂的话，‘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漠儿，你记着，宁叫天下千万人恨你，也莫要对一人动心。’
‘动心之时，也将是你命尽之日。’
‘可莫要，再重蹈为师的覆辙了。’
……
“东方？东方！你、你醒了？！”
东方漠茫然睁眼，眼里映出男人焦虑而惊喜的脸。
只不过是睁开眼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个人，便觉得浑身都温暖了似的。
心脏莫名痛得厉害，可身子却是暖的。
他想张嘴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这人紧紧抱住，抱得他有些疼，却舍不得推开。
他越来越沉迷这个人的拥抱了，他骗不了自己，就算心脏疼得很，也仍是觉得整个胸腔都满满的鼓胀着什么，很厚实，也很安稳。
他默默看着男人着急的神色，半晌后依在他怀里，低声喃喃一句，“你的身子……真暖和。”
比起那些腐尸，这个人的拥抱，真是温暖太多了。
暖得……都快要让他迷失了。
连煜怔住了神，他习惯了这个人的口是心非，忽然坦诚起来，反倒让他觉得忐忑，“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再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用了。”心脏疼得难受，东方漠咳了好几声，却仍是倚在他胸口，像是感受着这个怀抱似的，还将额头贴在男人胸腔的位置，听着里面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忽然就觉得，浑身紧绷着的什么东西，此刻反而舒缓了许多。
其实宁可让心脏这么疼着，他也再不想那么冷了。
“你来得太晚了，”他在他怀里笑了笑，终于抬起眼来，“又来得太早了。”
连煜没听懂，只是看到他的笑容反而觉得不安，这个人对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次笑出来，却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他看得胸口发抖，男人却变本加厉地挨紧了他颤抖的胸膛，还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好了，便闭上了眼睛。连煜看得心惊胆战，终于是忍不住，跨上床躺到他身边，把他整个儿揽进怀里，艰涩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别这样吓我。”
东方漠没回答，反而问他，“你还没有很喜欢我吧？”
“……什么？”
“你只是觉得稀奇，只是觉得追上我很有成就感，只是好玩而已，不是很喜欢我这个人，对吧？”
“……”
“最好是这样，最好一直是这样，”东方漠复又睁眼看他，轻声一笑，“这样在一起两年，我也就不欠你什么，走了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连煜一把勒住他的腰，死死盯着他，“你知道？你知道你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了？”
“嗯，不过也是刚刚知道的，这里，”他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这里有点疼，和我师父当年一样。”
连煜看他淡定神色，忽然眼眶泛红，反握住他的手低吼，“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两年了！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我害的！”
东方漠看着那只青筋暴起的手，神情似是无奈，“你这人的确聪明，聪明得烦人，骗都骗不了你。”
他缓缓呼了口气，看到男人眼里忽然涌出的泪，心头又是一痛，勉强忍住了，抬手轻轻擦拭他的眼睛，“阴髓经有九重，练到最高重需得保持五年心无杂念、无情无欲，才能突破无畏之境，修得大成。可一旦动了心，寿命也就只剩下这五年了，”那泪怎么也擦不完，他默了一会儿，只得收回手，偏头靠在连煜肩膀上，那双夜一般幽黑的眸子从没有哪一刻这般平静过，“这是影响肉.身的功法，和我是否能再修炼它无关。我是三年前修到了第九重，所以这身子的寿命，也就只剩下两年了吧。”
连煜听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他的手，颤着声问，“什么叫……一旦动了心？”
东方漠将心脏的位置贴近他的手掌，轻笑道，“你偏偏要来招惹我，我真不想搭理你的，可这东西，它记住你了，再不听我的话了。”
他看着男人蓦地苍白的脸，静了一会儿，又伏在他肩头喃喃说，“我若是十三年前能遇到你，或者……两年后遇到你，我可就一辈子不会放你走了，我这人霸道得很，真要认定你了，你就一辈子只能是我的。我会盯着你，锁着你，你敢跑我就卸了你的腿，敢对别人动心我就挖了你的心，我这么歹毒，迟早你会厌了我，要么就得死在我手里，”他拂过连煜手背上掉落的泪珠，又是微微一笑，“现在这样反而正好，两年不长，你也不至于变得太快，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还是胡闹玩一玩，也不必告诉我，就这么陪我两年，等我死了，你也就自由了。”
男人明明说得平静，平静得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可偏偏听得连煜心痛如绞，再也听不进他嘴里这些混账话，发狠地堵住了他冰冷的嘴唇。
一直以来的反抗再也没有了，反而任他予取予求，张开口任他肆虐。连煜越吻越心痛，痛得心口像要炸开，这人摘了伪装让他看透彻了的模样反而让他无法承受，他紧紧勒住他的腰身，抱得紧一分松一分都觉得忐忑不安。唇舌扫过男人绵软的舌尖，卷过来拉扯进自己的口腔里，他想这样把他整个都融进身体里，可除了这么发狠的亲吻，根本就无法真的把这人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他刚才也诊了他的脉，虚弱得连一个婴儿的活气都没有，那是接近一个将死之人的脉象，所有器官都在衰竭，更是连动刀都不能动，再受一点外伤，再流一点血，衰弱得只会更快。
他不知道东方漠曾经遭受过什么，他不忍心问，从相遇到现在这么久，他就从来没见他真心笑过一次，多的是空茫，绝望，愤怒，和尖锐的自嘲，从没有一个人让他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绪，那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过去，才会单单沉淀下那么灰暗的东西？他不知道，他舍不得问，他就想着，以后吧，以后就好了，有我好好疼他了，有我陪着他了，他一定会笑的，这么漂亮的脸，这么美的人，真心笑起来，会有多好看啊。
他就想把这满身满心都是伤疤的男人护在怀里，想把他调养得健健康康的，想让这张凉薄的脸上能展开一丝真正的快乐。就是这样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可怎么会……就剩下两年了呢？
两年怎么能够？两年怎么来得及？
连煜撑起身子，看着男人直直望过来的眼睛，一寸寸抚摸着，哑声问他，“你真以为我只是追着你玩吗？”
“……不是吗？”东方漠淡淡说着，又撇开眼睛，“能让阎摩教的教主雌伏在身下，还让他动了心了，不是很有脸面，很值得炫耀的么？”
连煜咬紧了牙，伏在他身上涩然道，“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是谁了，看到你那些功法，没觉得得意，只觉得疼。”
东方漠动也不动，任他趴伏着，只低声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一张脸，你是喜欢我这张脸吗？那我把它划烂了，你还喜欢吗？”
连煜收紧了手臂，呼吸都发起抖来。
喜欢什么……
是啊，我喜欢你什么呢？
心里翻涌的苦涩忽然平息下来，也许是因为这人一贯冷淡的语气，也许是因为这语气里隐隐包裹着的什么东西。他深深望着那双沉默的眼睛，伸手撩开他脸上的发丝，轻轻摩挲在掌心里，“喜欢什么，我早就说不清了，”他低头亲吻那双夜一样幽深的眼，看着那双眼里慢慢波动的水光，然后执起他的手，紧紧按在了胸口，“我只知道你开心我便开心，你难过我便会着急，听说你活不久了，我这里，就痛得要发疯。我只知道这些，也只在意这些，不想再管是因为什么了。”
“东方，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得到的人，我这人懒得很，认定一个，也懒得再换。”他终于又笑出来，和往日一样，温温柔柔地印在男人颤动的眸光里，“你有五十年好活，我便陪你五十年，只剩下两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去学那鬼狱堂的法术，你死了我就把你绑在我身边，咱们就跟宝宝他们一样，是生是死都锁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男人胸膛起伏得厉害，眼眶也酸涩了，好不容易才忍下来，哑着声骂他，“你是傻的吗？鬼狱堂那邪术一旦学了就变得不人不鬼，稍有不慎还会丢了性命，你……”
“丢了性命？那可正好了，我俩一起做个快活鬼，从此一起游山玩水，还不用管吃喝拉撒，岂不逍遥自在？”
“你……”
连煜抱着他打了个滚，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又握住了他的手掌，“我说过，你这双手，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都会想办法找到你，不会再让你孤独一人了。”
从没有人这样看过他，也从没有人这样触碰他，还说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这人是个傻瓜，可怎么办，自己好像也快要被他带傻了……
东方漠红着一双眼睛，盯着男人的笑容看了很久，终于抿紧了唇，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连煜目光一颤，而后又是一笑，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真心喜欢我吗？”
“不喜欢，我还天天让你踹我？”
“……我死了，你真的会难过？”
“难过？不难过，我把你的鬼魂抓回来，才不会让你跑了。”
东方漠没再说话，手臂紧紧抱着连煜的腰，很久后才闭上眼，喃喃说了一句，“我其实……早就活够了。”
“……”
“也没人希望我活着，我也累了，”男人又静了很久，然后睁开眼，看着拥抱自己的人，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看你这么蠢，我就多活几年吧。”
连煜怔了下，猛地坐起身，惊喜道，“你有法子？！”
“我也不确定，是我师父他……”话音顿了一下，才闷声说，“他也和我一样，练到第九重，动了心，一年一年，只能那么等死了。”
“……那后来治好了么？怎么治的？”
东方漠没回答，只说道，“他告诉我，如果有天我走投无路，就去一个叫药人谷的地方，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连煜顾不得他师父的事情，只激动道，“药人谷？在哪里？好找吗？要怎么治的？”
东方漠看他那急切神情，看得心里又是一热，可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便再次板起脸严肃道，“我也只是听说，那药人谷里养着一批功用不同的药人，用来卖给需要的病人治病，”说着，他忽然起了玩笑心思，故意道，“治病的方法么，就是把买来的药人活活吃了。”
“……吃了？”
“是啊，而且可以根据买主的需求，当场泡制相应的药人，喂养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食用。听说这药人越乖顺听话，效用便越好，”他伸手挑起连煜的下巴，复又展眉笑道，“不如你去给我当药引子，我再把你吃了，你觉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死生为契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