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那可是魔头啊！》萧莫人

29、生死不相离

　　那双眼全然睁开的时候，少年眼眶一热，浑身都发起抖来。他想开口呼喊，却激动得发不出声，只紧张地盯着男人墨黑的眸子，直到那双眼缓缓朝他看来，才终于哑声喊他，“爹爹……”
　　男人沉默良久，深深望着他却并不说话，少年慌忙擦干眼角的泪，着急解释，“爹爹，我是宝宝，我、我变样子了，你是不是认不出了？我……”
　　“我知道，”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又厚重，很是动听，“我虽被束在那银枪中，那恶鬼的所作所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抬起手来，隔空摸了摸少年冰冷的银发，轻叹道，“宝宝，你终于长大了。”

　　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呜咽着流下泪来，男人想替他擦拭，却碰不到他，手掌在空中凝滞片刻，只得无奈地垂了下来，“当年是我无知，低估了那恶鬼的实力，以为同颜骨一样修炼十年便能操控他，没想到……却是她体质与常人不同，功力才会如此精进。我与那恶鬼相斗数日终是不敌，反而被他囚禁了数百年，今日你替爹娘报了仇，我也终于再无遗憾了。”
　　他又侧头看向少年身后的人，微微颔首，“多谢诸位相助，凤某如今也无以为报，便把这银枪赠予这位红衣公子，作为谢礼吧。”说着那银枪便漂浮在了空中，朝东方漠的方向移动过去。
　　连煜和陆鸣儿不认得这东西，东方漠却是知道的，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眼前闪烁银光的长.枪，喉头不自觉滑了一下。那将军见他识货，反而还宽心了不少，说道，“这枪名为断魂枪，是上古流传的九大神兵之一，它随我征战沙场多年，与我魂魄相应，我今日将它予你便是要它认你为主，日后便可供你驱策。 ”

　　连煜看东方漠眼底压抑的狂喜，知道他这是高兴了，便在长袖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也替他高兴起来。

　　那将军又回头看向少年红通通的眼睛，心中一疼，抬手虚虚覆在他肩膀上，柔声道，“你可知你突破了最高重的驭鬼之术，肉.身已修成了驭鬼皇了么？”
　　少年神色茫然，陆鸣儿和东方漠却是一惊，前者更是惊得后退了一步。连煜全程都是蒙的，但一向能把“我很傻但我就是不说”发挥到极致，倒是看起来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非常镇定。

　　那将军又道，“鬼狱堂的驭鬼之术都是一主一仆，施法时肉.身与所驭的鬼怪是分离的，可驭鬼皇却是不同，”他看着少年身上的暗纹和缭绕的鬼火，轻叹一声，“你往后每次施法，你与你供养的鬼怪便会合体，成为绝煞之躯，所以你现在才会是这副模样。不过等你收回法力，就会变得和常人无异，那鬼怪也会从你体内抽离出来，和从前一样跟在你身边。”

　　少年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愣愣道，“可、可是波波他已经……”
　　“他本是要死了的，可你的力量觉醒，他便也重获新生了。从此你二人便是生死与共，魂命相依，你活着，他就不会死，他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少年惶然回神，慌忙在心中疾呼波波的名字，可没有回应，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将军知他所想，安抚道，“第一次合体鬼怪都是无意识的，等天黑下来你再唤他，他就会从你体内出来了。”
　　少年又惊又喜，这回是高兴得哭了，“太好了……生死与共，太好了……波波若真的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将军闻言却是一笑，神色无奈道，“他不叫波波，好好一个名字，让你念得这般好笑，他心里定是郁闷死了。”
　　少年一愣，就见将军抬手在空中划动数下，写下两个字来，“这是他的名字，你都肯用血心供养他了，可别连人家的名字都叫错了。”
　　几人看到那名字，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都忍不住笑了——薄驳，倒真是个正经名字，八成是当年听岔了……

　　“我曾听颜骨说过，修成驭鬼皇的条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功力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只需要两个条件罢了，”男人看着空中被自己写下的两个熟悉的字眼，叹息道，“驭鬼之术本是上下主从的关系，彼此心生厌恶才是常态，可若是这两人彼此爱护，主人愿用自己心口的血供养自己的鬼，而那鬼也愿意用性命守护自己的主子，驭鬼皇便会诞生，而两人也都会脱胎换骨，从此功力大增。可那只是传说，没有鬼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也就再没有第二个驭鬼皇出世了。”
　　他又看向少年周身强盛的鬼气，微笑道，“有人肯这样护你，我也彻底放心了，现在仇也报了，你又神功大成，我已没有遗憾，该去找你娘亲了。”
　　“可娘亲她……她还在湖底等您……”

　　男人的身影逐渐淡薄，声音也渐渐恍惚起来，“你娘是天生的极煞体，天生附带鬼力，算不得常人，只是尸身不腐，却是早已死了。”
　　“我们曾约定过，生生世世，生死不离，我为了给她报仇耽误了五百年的时间，她怕是在奈何桥头，等得都要气坏了吧……只可惜，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听她给你取个名字，也是我这漫长一生里，唯一的缺憾了。”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那模糊烟雾终于化成了一缕青烟，在少年耳边盘旋着，留下最后一句带笑的话音，“我这五百年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和她相会，便就以此叫你……凤归颜吧……”

　　天边的日光倾洒下来，那呢喃的话音终是渐渐消逝了，少年直直站在原地，看着那青烟消散的方向，半晌后闭上眼睛，慢慢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陆鸣儿犹豫着凑上前，问道，“宝宝，你之后要去哪儿？也不能一辈子在湖底待着吧……”
　　少年沉默着没回答，只弯下腰把将军的尸首抱起来，才说道，“我先回去将爹爹安置了，他定是希望和娘亲葬在一起的。”
　　其余人看他神情哀伤，也都闭嘴不多问了。少年走到一股高耸的水柱前，低低说了一句，“哥哥，那把枪，你可收好了。”
　　东方漠看着空中飘浮的亮白神枪，抬手慢慢握住了，扣在了掌心，“嗯，放心吧。”
　　少年又默了一会儿，终于是没再回头，朝水柱下开裂的地缝跳了下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周围急速旋转着的十多个水柱立时炸开，顺着那些参差不齐的地表缝隙流淌了下去，其余人立刻走上前，朝他跳下的地缝看下去，陆鸣儿担心道，“他这是……从这儿游回那湖底了吗？”
　　“应该是，”连煜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他在水里是最安全的，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儿也好。”
　　陆鸣儿仍是不放心，可也没办法，只得郁闷地点了点头。

　　折腾了一整晚，几人都是又饿又累，东方漠更是浑身没力气，连煜便将那断魂枪放进了空间里，然后蹲下来朝他拍了拍后背，“上来，背你回去。”
　　东方漠抿了下唇，没动，皱眉道，“我能走，谁用你背。”
　　连煜扬扬眉，朝陆鸣儿吹了个口哨，“那你累不累？我背你啊？”
　　陆鸣儿当然不客气，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吗？好呀好呀！”说着就朝连煜扑了过去。
　　然而还没跑几步，东方漠就当先趴了上去，冷着脸道，“起来，走。”
　　连煜闷着声笑，侧头亲了他脸蛋儿一下，“你就别扭吧你。”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陆砖儿：“……”

　　反正也被虐了一整晚，某人也麻木了，除了瞪着那两个臭不要脸的连.体儿腹诽之外，也只能郁闷兮兮地跟着。

　　连煜把人往上提了提，感觉背后的人浑身都是虚软的，不由心疼道，“累坏了吧？”
　　东方漠贴在他背上，好一会儿才说，“没。”
　　连煜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一边走一边絮叨，“等回去歇一会儿，我再回趟桃源，给你带点好吃的，你不是爱吃蛋糕吗？多给你带两个好不好？”
　　东方漠仍是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睛，默默看着男人汗湿的脸。
　　“……还有那个果冻，你记得么？那个软软的东西，你也挺爱吃的，你要草莓味还是芒果味的？哦对了，再拿点芒果干吧，你上次都吃光了……说起来，你怎么这么爱吃甜食啊？你这人又这么冷冰冰的，是想变成一个冰淇淋吗？哈哈哈……”

　　这人真是聒噪。
　　吵得耳朵痛，就不能闭嘴吗？

　　可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很久后又垂下头，将耳朵贴在他温暖的脊背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等终于走到青云山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陆鸣儿快到家就忍不住拔腿跑了起来，头一个冲了进去。虽然之前在湖底的时候小孩儿就告诉过他，山庄里的人没有危险，只是中了波波的法术，僵直半个时辰后就能动了，可不亲眼看看，当然还是不能放心。于是他一股脑跑到前厅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听到后院的湖泊那儿传来响动，便又匆忙跑了出去。
　　连煜在后头背着东方漠好不容易才追上，果然看到一大群人围在湖边，陆庄主的大嗓门儿远远传过来，“都准备好了啊！咱们一起跳下去！我数三下！三！二！……咦？！”

　　扑通扑通湖里跳下去五六十个人，然而陆鸣儿三人却冒了出来，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陆庄主湿哒哒地瞪着完好如初的儿子，眼眶猛地一红，嗷地一声大吼，狂奔而来，“崽儿啊！！我的崽儿！你没事儿啊！”
　　陆鸣儿也眼泪汪汪扑了过去，“爹！”
　　“崽儿！”

　　众人：“……”

　　连煜和东方漠都有点蛋疼，不过后者看周围人多了，便推了推连煜，说道，“放我下去。”
　　连煜冲他眨眨眼，“亲我一下就放你下去。”
　　东方漠瞪他一眼，直接往他屁股上踹，连煜真是委屈，只好哭唧唧地把人放下来。东方漠没好气道，“你可真是贱皮子，不揍你就皮痒……”
　　连煜嘿嘿笑着刚要搭腔，对面的男人却忽然皱了眉，身形微微一晃，没来得及说话，便往他身上一摔，竟是突然晕了过去。

　　连煜慌忙抱住他的身子，等看到怀里人惨白着脸晕厥了，登时被吓到了，急声喊他。那边抱头痛哭的父子俩闻声一愣，回头看到东方漠竟然晕了，也吓着了，赶忙跑了过来。连煜心急得很，没工夫客气，急忙道，“你们这儿有大夫吗？他累了一晚上，别是身体出了问题，你快差人给他看看！”
　　连煜毕竟专长的是西医，诊脉这事儿他虽然会，但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是找更专精的人。陆庄主立刻应声，也看出是这两人下湖救回了自己的儿子，甭说大夫了，就是要金山银山也会给他寻来。于是众人手忙脚乱一番，将东方漠抬回了庄里，又立刻将青云山庄里最好的大夫请出来给他把脉。

　　那大夫花白胡须，年岁不小，看起来很是可靠。他把着东方漠的手腕诊了一会儿，忽然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似是不太肯定，随即又换了一只手，半晌后才迟疑道，“这位公子他……”
　　连煜见东方漠面色越发苍白，心里疼得很，根本顾不得礼数，一把抓住那大夫的手臂喊道，“他怎么了！”
　　那大夫欲言又止，犹豫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道，“这位公子……怕是最多活不过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