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7、第七章

　　卫婉踩上王氏屋前的台阶时，已是暮色浓郁，晚风寒凉。
　　对着那扇门，卫婉理了理鬓发和衣领，然后吸了口气，在王氏侍女落梅的指引下进了内屋。
　　落梅将帘帐拉起，王氏着正红色宽袍中衣坐在榻上，妆容精致，发髻松软，斜插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说不出的妩媚风韵。
　　看到卫婉后，她坐直身子，踩着软底绣鞋下榻，走到她面前，将人拉到椅上坐下。

　　王氏笑眯眯地道：“阿婉来了，落梅，上茶。”
　　“是。”落梅应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王氏收回视线，斜了斜身子，用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端起笑脸道：“老爷今日不回来，我着实觉得有些无趣，便命人去请了你，可别怪我。”
　　卫婉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淡笑道：“姨娘多虑了，不会的，一个人待着无事，来这里也是求之不得。”
　　王氏道：“听闻你最近同李妈妈学了些手艺，我未嫁人前太懒，女红没学好，今日还要好好跟你讨教讨教。”
　　卫婉颔首：“落梅同我说了，所以也带了针线来。”
　　王氏拊掌，一副欣然模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喝了半盏茶后，二人对面而坐，做了阵女红，期间时不时闲话几句，看似倒是和谐。
　　鸳鸯翅绣好之后，王氏掀起眼帘瞄了卫婉一眼，然后朝落梅使了个眼色。
　　她清了清嗓子，指派道：“去耳房找找前段时间老爷带回来的金蚕丝线，还有我那个檀木匣子，带上阿英一起吧，免得一人拿不全。”
　　落梅招呼着阿英出了屋，门关上时，王氏放下了手里的绷子。
　　卫婉的余光早就瞥见了她的动作，来之前，她便猜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果然，王氏唔了一声，从席子上坐起，走到一旁的矮柜边，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卫婉不幸留在荒院的白帕。
　　“这帕子是你的吧？被我捡到了。”
　　卫婉心里突突地跳，面上却不显，装作讶异地睁大眼，莞尔一笑：“原来是被姨娘捡到了，之前都不知道丢在何处了，可真是多谢了。”
　　她看见王氏走过来，抬手欲接，手刚攥住帕子一角，一股力道从那头扯住，卫婉抬眼，王氏跪坐到她的对面，两人各执白帕一角，气氛顿时僵持。

　　几息过后，王氏微微俯身，压低声音：“三姑娘何必再装傻，你这帕子可是掉在月门外了。当时的境况，想必你也都看清了吧？”
　　卫婉侧过头，看到她那双凤目里闪过几道精光。
　　王氏这般精明，卫婉早就猜到是瞒不过她的，也不再做些无谓的伪装，唇角牵了牵，轻声说：“姨娘，阿妩确实看到了，既然姨娘已经挑明，我们也不必再迂回。只要以后姨娘同我共心，不互相生事，和和气气的，这事自然便就烂在阿妩肚子里了，不会再有旁人从我口中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两人离得极近，王氏也能看清她的神情，不由在心里感慨，还真是柔弱得恰到好处，我见犹怜。
　　她被抓到了把柄，卫婉也只是暗示，只要她以后不寻自己的事，那便两厢安好，对于她自己而言确实并无损失。
　　少女一向不惹是生非，也不曾做过对自己不利之事，此刻又身体前倾，面容纯净，双眼诚恳，一副无害模样，王氏心里百转千回，片刻后手一松，放开了帕角。
　　卫婉手腕一撤，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若让她回到午后，定不愿再撞破王氏偷情之事，换条路走也是好的。只是王氏已经开始忌惮自己，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顺驴下坡，提了点微小的要求，只求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王氏请卫婉过来并非是真做什么女红，对于这一点卫婉也清楚，应付一阵后，卫婉起身告辞。
　　得了她的应允，王氏算是稍稍放了心。
　　落梅在浴房备了热水，伺候着主子入了木桶。

　　水汽氤氲间，落梅看着王氏玉白的颈子和胸前那点点梅花，脸红了几分，用木勺捞了些清水浇在她的背上，小声道：“姨娘就这么信了那三姑娘的话？万一她出去乱说呢？”
　　王氏正捻着掉落在肩上的花瓣，听后动作一顿。
　　“应该不会。”王氏说，语气却没那么确定。
　　她也只是信卫婉不会那么做，毕竟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倒是不说，还有利可图。
　　落梅还想开口，就听见外头窗棂被什么东西撞了几下，两人皆是一惊。
　　“去看看。”

　　窗户打开，一只鸟蹿了进来。
　　落梅定了定神，将其捉住，只见那白鸽的腿上绑了个细长竹筒。是只信鸽。
　　落梅将竹筒里的薄绢取出，那鸽子扑棱几下翅膀，又从窗口飞走了。

　　王氏披了件睡衣，接过薄绢展开。
　　巴掌大的绢面上用五彩颜料画了一幅画，再现的恰是今日王氏与孙泽苟合之状，画者还精心地描摹了那石桌，周围的草木。
　　王氏容色顿时变了，落梅也慌张起来，急声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王氏咬牙，将那白娟翻过，背后有一行字：明日巳时三刻，雅乐阁高山流水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