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46、第四十六章

　　明远帝与皇后一起到达偏殿，众臣与大半眷属都在，卫重正在安抚着卫姝。
　　明远帝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卫姝红着眼，将当时情状大致讲述一遍，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行宫后山可是专门辟出来的净地，怎么会有白虎？”
　　“是啊，这也太奇怪了，就算这种凶兽从菩提山那边跑出来，巡山的守卫也应该发现才是。”
　　“恐怕是疏忽了啊，这下是凶多吉少了……”
　　“要那卫家小女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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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远帝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人命关天，现在还不是追责的时候，太子。”
　　符昊忙站出来：“儿臣在。”
　　“你带百人兵士上山寻人，务必将人找到。”
　　另一边，卫重开口道：“回皇上，楚王殿下方才已经去了。”

　　卫姝站在殿内，身体仍然在不断发着抖。
　　就在不久前，她从山上逃下来，立刻向楚王说明了情况。她还记得他那时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在此情此景下让她更加难以承受。即使他什么责难的话也没有说，她还是悔恨不已。
　　如果卫婉出了事，自己不止害死了亲妹妹，还让符纪从此都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好感。
　　卫姝不敢再想下去，在心中默默地为卫婉祷告。

　　出了这样的意外，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走出殿内，王琼轻笑一声：“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把某人收走，让她不要再来污了我们的眼睛。”
　　想起湖边的对话，王紫霞也是洋洋得意：“姐姐说的没错，先前她还在我面前那般耀武扬威，这不，就遭报应了。我已经集齐了七件宝物，问了其他人，还都没有比我多的，就等后山那事处理完了，殿下就会亲自宣布让我参加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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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猎本性让老虎会放弃掉不动的猎物，转而奔向逃跑的人。
　　在迈步的那一刹那，卫婉就已经做了决定，带上了赴死的决心。
　　而几乎是同时，天地变色，沙石翻滚。
　　在白虎扑上来的那一刻，她从头上拔下了簪子，狠狠地朝着白虎的眼睛扎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让白虎发出愤怒的吼叫，恨不得将近在咫尺的猎物撕成碎片。
　　但一只眼睛被戳瞎，面前尘土飞扬，它很难看得清切，如无头苍蝇一般徘徊一番，依然一无所获。

　　日暮时分，山林中的光线暗沉。
　　卫婉剧烈地喘着气，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前走着，方才仓皇之中逃跑，脚踝崴了，已经能感觉到肿了起来，但她却不敢停下，生怕慢一些就会被猛兽追上。与此同时，她在沿途的路上用带血的簪子往树干上做了标记。

　　就这么走了一阵，实在累得不行，卫婉扶着树干坐了下去。
　　短暂地歇息过后，她环顾四周，这里很陌生，不是刚进入后山的景象。找到贺图的位置是在偏西南处，而她刚才应该是往北跑了，等歇够了，她打算顺着原路回去，只要尽可能绕过贺图所在的地方回到上山处就好了。

　　这虽然只是行宫后山，但也足够大，万一有旁的野兽就不好说了。
　　卫婉不敢久留，片刻后起身，咬着牙顺着原路往回走，走到标记快要结束的地方，她察觉到不对劲，这里的地形很陌生，不像是自己走过的路。
　　她又试着走了一阵，然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山林静谧得有些可怕，倦鸟归巢，发出悠长的鸟鸣，落在卫婉耳里也有那么几分可怖的意味。
　　她觉得自己汗毛直立，僵立了一阵，慢慢地顺着树干坐下，有些颓然地抱住了双腿。
　　这种鬼地方，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还是说，她会被困在这里，要么被虎豹豺狼找到撕成碎片，要么饿死冻死。
　　腹部隐隐作痛，卫婉以手抵腹，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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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纪来到上山口，身后跟着百人左右的兵士。
　　他拿着藏宝图看了看，指了指贺图所在的西南边，命令众兵士：“往那边去。”

　　抵达藏宝处，符纪翻查一阵，在一棵老树下发现了被践踏过的痕迹，附近的地上有些杂乱，树枝和石子到处都是。
　　不多时，他们找到了那只负伤的白虎，它一只眼被刺瞎，元气大伤，在一块巨石旁趴着。

　　兵士们压根没来得及阻拦，就见楚王殿下已经上前，轻易便制服了那只白虎。
　　符纪掰开虎口，虎牙上没有新鲜血迹与肉沫。
　　士兵们将白虎捆好，符纪在四周转了转，发现了卫婉在树上留下的刻痕，抬手触碰了下。
　　“东边。”

　　过了一阵，他回到了原地。
　　兵士们也觉得稀奇：“怎么回事？这条路不是走过了吗？”
　　“是啊，真是见了鬼了。”

　　“安静。”
　　符纪开口，众兵士忙闭上嘴，严阵以待。

　　符纪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那堆乱石上，脑海中有了一个猜测。
　　再次回到原点时，他终于确定了这个猜测。
　　这片山林有人设了八阵图，而卫婉应该是被困在其中了。
　　看来，绝不可能是次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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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下午都在陪着卫姝寻宝，卫婉压根没有进食，坐在树下，又渴又累，饥寒交迫。
　　其实在树干旁有几株蘑菇，她用手揪了，想吃的时候又犹豫了。
　　说不好有毒没毒，万一没饿死，被毒死了呢？
　　想了想又将蘑菇扔到了一边。

　　晚风渐凉，饥饿与寒冷一同袭来，少女孱弱的身体压根支撑不住，慢慢的有点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耳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很快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脸颊上有热气拂过。

　　卫婉一下子就警醒了，她第一反应便是那只白虎找到了自己。
　　她猛地抬头，面前果然有一道黑影，她没来得及多想，手便挥了出去。

　　符纪面颊一疼，他极快地侧脸，同时牢牢地抓住了某只恩将仇报的手。
　　火光出现，卫婉才看清面前的人，他穿着黑色的袍服与披风，逆着火把的光半蹲在自己面前，如同天神一般，瞬间驱散了她的恐惧。
　　只是他还深皱着眉头，五官端挺，离她咫尺之遥，往常完美无瑕的俊容如今有了一道瑕疵——被她的手抓出来。

　　卫婉从惊魂未定很快转成了欢喜，这样的情绪转变在她的眼眸中突显出来。
　　符纪注视着她水一样闪着亮光的眼睛，道：“有没有受伤？”
　　卫婉说：“脚崴了，但能走。”

　　语罢，卫婉忙扶着树干站起来，觉得身下不大对劲，抬手往后一摸，顿时僵直在原地。
　　符纪低眼，目光望见了她裙摆后方的一团血迹，只有铜钱大小。
　　他不是人事不知的年纪，自然清楚那是什么。

　　“都转过身去。”
　　士兵们：“……”
　　但楚王殿下的话哪敢违抗，所有人一脸迷惑地举着火把，步调一致地转身。

　　卫婉神色尴尬，就见面前人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同时蹲下身。
　　卫婉怔了怔，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尊贵的楚王殿下的背。
　　最直接的体会：硬，但又很暖和。

　　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向不近女色的楚王背着卫家姑娘下山，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回神后又纷纷跟上。

　　卫婉将手搭在符纪的肩上，这个姿势是有些别扭的，但她更不敢直接搂住他的脖子。
　　靠得这么近，她还能看到自己在对方脸上留下的那道划痕，划的还不轻，渗出了一点血。
　　卫婉抿了抿唇，小声认错：“我一开始没认出殿下，以为是之前那只想要吃人的白虎，于是对殿下动了手，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风太大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答，总之没有回复。

　　卫婉也不是很想说话，也闭上了嘴。
　　不多时，她空空如也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叫声，声音之清晰，让卫婉尴尬得红了耳根，只祈祷着别被人听见。

　　“肚子饿了？”
　　“……”卫婉挤出了一丝笑容，“是，但是不碍事。”
　　“披风外面有一食盒，里面有些鸡肉，熟的，但是没有放盐，你吃了吧。”
　　卫婉是想拒绝的，但大佛还体贴地停下了脚步，她只得顺着对方的意思从披风兜里取了食盒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有几块熟肉。
　　她用旁边的丝帕捏着一块，放入口中。口感还可以，可惜就像楚王自己说的，没有味道。

　　不过卫婉也饿了这么久，不在意这些细节，准备吃第二块的时候，卫婉好奇地问了一句：“殿下平时不喜欢吃盐吗？”
　　只听他毫无情绪地回道：“不是我吃，是给麒麟备的。”

　　“……”
　　卫婉盯着手中的鸡肉。
　　她是继续吃还是不吃？

　　——
　　得知卫婉并没有遇难，被楚王从后山上带了回来，卫姝总算了松了一口气，忙跑过去探望。
　　见到人好好的，她顿时红了眼眶，清泪涌了出来，又哭又笑地道：“还好阿妩你没事，吓死我了。”
　　卫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没事的，我吉人天相，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呢嘛。”
　　卫姝说：“我怕极了，若你为了救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我们姐妹情深，如果换作是姐姐，相信也是会救我的。”

　　姐妹二人谈了阵话，卫重来叫，卫姝便先离开了，卫婉正准备吃点卫姝带过来的东西填肚子，有侍女进来，她只得将点心放下，让人进来。
　　侍女端着一木盘，上面盖着红布。
　　“姑娘身子不爽，楚王殿下让我送来这些。”
　　说完，上前将木盘放到卫婉旁边的小几上。
　　“姑娘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替我谢过殿下。”
　　“是。”

　　人走后，卫婉揭开红布，木盘上果然放着女子月事要用的那些东西，卫婉看着，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人人都说楚王面冷心更冷，骨子里都是没有热气的，可在这样险象迭生的冬日寒夜，她却从这个人身上汲取到不止一点温度。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