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44、第四十四章

　　行宫祭坛前，明远帝携符纪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到祭钟前，一旁的宦官立刻递上铜盘，铜盘里放着一兽首青铜酒觥与两个酒爵，状貌复古，意在缅怀先祖。
　　符纪抬手，美酒倒入酒爵中，他取一，将另一递到明远帝手中。

　　深冬的乌照朦胧，倾落在他的面庞上，愈发显得遥不可及。
　　符纪随着明远帝将清酒洒在牺牲上，香条在手，他俯下身，群臣也跟着叩拜下去。
　　“吾承先祖厚德，今时成年，此后余生必佑大虞王土，守万里河山，护百姓安康。”
　　语罢，符纪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

　　明远帝净手，亲手为他加冠。
　　看他长身玉立，凤表龙姿，明远帝心里也有些欣慰，喟叹道：“今日伊始，你便成年了，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不要违背对先祖的誓言和对百姓的承诺。”
　　符纪垂着眼：“儿臣明白。”

　　繁琐的规矩过了一遍，王孙贵族们先去休息，行宫门打开，诸位大臣纷纷去领自己的眷属进来。
　　这别宫是明远帝亲自下令建的，规制自然不会低，卫婉随着卫重进入，也饱了饱眼福。

　　膏粱子弟们都与自家爹一起去拜见皇子们，女眷们留在前殿的广场上。
　　隔了一阵，众人回来，齐聚广场，礼官上前，先是朝众人行礼，然后取出一锦帛，笑道：“今日楚王殿下生辰，诸位前来贺喜，帝王甚慰。此次各位除了能来此游宫，陛下与太子殿下还特意设了奖赏。”
　　皇后事先已经听符昊说过，但假作不知，笑着发问：“哦？什么奖赏啊？”
　　明远帝也笑着，礼官会意，朗声宣读：“今日冬狩，男子若能射得虎狼，则可得百两黄金；若射得狐兔，可得百两白银，任意射得同一活物三只，可得五十两白银。”
　　底下的世家子弟们常年在书院读书，也乐于驰骋平原，一展身手，纷纷议论起来。
　　皇后说：“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女子也能参与？”
　　礼官道：“既然请了各位小姐过来，自然也设了奖赏。不过小姐们都是自家大人的千金，所以在行宫中游戏便是。宫人事先已藏了东西在这行宫的大小角落，总共十八样，哪位小姐找到的最多，便可参加楚王殿下在楚王府专门设的私宴。”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都门清，原来天子的用意是在这里。
　　仔细想来也是应该的，楚王及加冠，身边未有姬妾服侍，宫里也该急了，所以趁着这次生辰请来京城贵女们，好让帝后暗自观察挑选一番。

　　听到礼官的话，符纪垂下眼，神情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众人所说之事与他无关。

　　准备好后，众青年陆续牵了自己的马，背好弓箭，三五成群地朝山上的树林出发了。
　　贵女们也各自散开。

　　卫婉拿了藏宝图纸，与卫姝走到一旁，听到王琼的那妹妹王紫霞跃跃欲试的声音：“我这就要去找，不等你们了！”
　　卫婉无语，恐怕是怕别人占得先机。

　　卫婉想当然地觉得楚王那样的人卫姝也不感什么兴趣，便道：“这游戏我们就不凑热闹了，姐姐与我在这宫中转转如何？”
　　卫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图纸上的藏宝路线，听到卫婉这样说，迟疑着道：“你不想去找找吗？极少有这么玩乐的时候，感觉也挺有趣的。”
　　卫婉见四周无人，小声道：“要真找到了太多东西，怕就要去参加那阎王爷的私宴了，那也太可怕了吧。”
　　“妹妹不喜欢楚王殿下吗？”
　　卫婉摇摇头，但她很快回过神，从卫姝口中觉出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难道姐姐喜欢？”

　　卫姝是藏不住心事的性格，当下便红了脸，看她的神情，卫婉也已经明了事实。
　　这一出她还真没想到，韩氏虽然刻薄，养出来的女儿却是知书达理，温顺婉约，卫婉觉得卫姝就像是个完人，挑不出什么错来，而楚王除了皮相真没什么可看的。
　　她心下诧异，许久也没能说出话来。

　　卫姝见她不言不语，有些慌乱，神色怅惘，轻声道：“我知我配不上他，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楚王妃，其实不做王妃，做妾我是愿意的，但母亲是决不会同意的。”
　　“姐姐怎么会配不上楚王？”卫婉忍不住道，“在我眼里，楚王殿下可没那么好，姐姐除了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哪哪儿都配得上他。而且就算没有出路嫁不了人，也不能做妾。”
　　卫姝怕被人听到，将她拉到一边，见卫婉微微不悦，反而和煦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要让别人听见你说殿下的坏话，那还了得。更何况，我们女子怎么能不嫁人呢，我想着，无论嫁给谁，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你放心吧，即使不能如愿，选秀也没有成功，母亲会给我安排门当户对的人家的。”

　　门当户对怎么就足够了？
　　卫婉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卫姝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突然哑了声。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男尊女卑，她一个非此世之人，用自己的认知去改变其他人的想法是很难的，可能能做到独善其身就已经不容易了。
　　不管怎么说，卫姝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她三言两语能劝动的。很多人前途未卜，很多事福祸未知，她也没什么资格下定义。
　　……

　　另一边，太子于密闭的厢房内与人谈话。
　　“都已经布置好了？”
　　跪伏在地上的人回道：“是的，殿下放心吧，不会出现纰漏的。”
　　“那就好，”符昊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是。”

　　来人如影子一般消失了，符昊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放于鼻下，轻嗅，喟叹道：“这南州仙芸茶果然是一绝。”
　　如果再来点血腥味就更提神了。

　　与其说他想用这次的机会让明远帝更加信任和疼爱自己，不如说是一石二鸟，既得了父皇的信赖，又借机打压符纪。
　　生辰宴上有人遇害，这出戏足够精彩，符纪该谢谢他这位兄长，给了他这么特别的生辰礼。
　　符昊将茶水一饮而尽，低低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