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18、第十八章

　　卫婉只觉手背处传来钻心的痛，忍不住嘶了一声，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喝止：“麒麟！”
　　黑鹰被那烈性药刺激得急躁起来，张口便狠啄了卫婉一口，但卫婉蹭上的那点药气还不至于令它发狂，听到符纪警告性的号令后也不敢造次，扑棱扑棱翅膀跳到符纪的另一只肩膀上。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世子左元桐立刻上前扶起自己祖母，老夫人却是推开他，要先看看卫婉如何。
　　符纪将人放下，老夫人见少女手背上已是鲜血淋漓，面色也是一凛，朝左元桐道：“还不快去叫大夫来。”
　　“是，是。”左元桐还沉浸在计谋未成的失望中，勉强应了，转身命侍女去叫人。府内大夫匆匆赶来，为卫婉包扎。

　　此时符昊和符允都围在老夫人身边，众人也都聚在一起。
　　符昊道：“以前就劝过舅奶奶和六弟勿要太惯着这些宠物，都是些牲畜，发了狂不识人，刚才若非侍郎大人的千金在旁护着舅奶奶，如今怕是已经……”
　　“是啊，”符允也在一旁应和，“六哥你的鹰虽在沙场上屡建奇功，但鹰终究不是人，还是锁在笼子里别让它出来了。”
　　话音刚落，麒麟展开双翅，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符允和那鹰眼一对视，心里有些发憷，苦笑道：“六哥你看，我与它见了这么多次，它还这般凶我，着实不通人性。”
　　卫婉朝被问责的人看了过去，符纪肩负黑鹰，面容如被刀刻过一般冷硬，启唇道：“麒麟识人话，不会无故伤人。”
　　符昊摇摇头：“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六弟你告诉我，侍郎大人的千金做了什么，麒麟便要伤她？”

　　两人剑拔弩张，卫婉忍不住攥紧手心，向前走了一步道：“太子殿下，臣女虽被楚王殿下的爱鹰啄伤，但牲畜难通人性是不错，可今日老夫人的狗和楚王殿下的鹰同时意欲伤人，想来也过于凑巧。”
　　符昊看着她，难以置信道：“难道你是觉得鹰伤你也是正常？”
　　卫婉摇头，轻声道：“臣女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无论出了何事必然事出有因，如此凑巧或许是有些端倪在其中，宴席上听老夫人说这条狮子狗也养了五六年，一向是乖巧听话，方才突然一脸凶相，张口便要咬人，实在有些怪异。”
　　符昊轻笑道：“狗发狂症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人被咬伤了没几日也会死，刚才大约就是突然发狂了吧。”
　　卫婉还想再说，后背被轻拍两下，她回头，老夫人已经道：“今日之事让卫三姑娘受了惊吓，也让大家扫了兴，老身惭愧，还望诸位谅解。”
　　老夫人发了话，众人也都纷纷宽慰，过了一阵后陆续告辞，卫婉是被老夫人留了下来，卫涵和卫姝都先行回了府。

　　已是黄昏时分，院里的倦鸟归巢，立在树杈上发出一声声悠远的鸣叫，显得院落十分空旷。
　　屋内，卫婉坐在老夫人对面，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放回到桌上。

　　老夫人开口问道：“手上的伤好些了吧？”
　　卫婉恭敬地答：“已经不疼了。”
　　老夫人慈祥地笑道：“傻孩子，不是疼不疼的事，女子最忌讳肤上留疤，黄莺，去取皇上赐的那瓶玉露胶，拿给卫三姑娘，这玉露胶在化伤痕上有奇效。”
　　黄莺很快将东西取了过来，卫婉见老夫人赐赠坚决，也不再推辞：“谢老夫人。”

　　老夫人右手拨动着手中的佛珠，默了半晌，叹口气说：“瑾之的那只鹰着实凶悍，曾于千军万马中取了阿古塔一悍将的左眼珠，立功不少，但也闹腾得很，之前就惹出过几次事来，这次也是，让你受了苦。不过卫三姑娘能否告诉老身，方才为何要替麒麟说话？”
　　卫婉心跳快了一些，老夫人面容和蔼可亲，但平白就有一种定力，让人觉得那双眼能看透一切。
　　她出言说话，多少与重音寺之事有些关系。她记得那只鹰也是离自己那般近，一样眼神锋利，仿佛下一瞬便要取人项上首级。但那只重音寺里遇到的黑鹰只是瞧了自己几眼，便又飞回到了主人身上。
　　若楚王真是救下自己的那人，卫婉也想还他一次情。

　　但这些话是不可能在老夫人面前说的，她只能从当时情状说出一二。
　　卫婉稍作思量，道：“听闻古人训鹰，过程艰辛，鹰极有可能被半途熬死，但一旦训成，便会成为训鹰者的左膀右臂。虽说鹰性烈，但既然为人所训，必不可能无故伤人。卫三不才，但也读了些书，又因为身子不行，私下里钻研了几本医书。人被狂狗所伤，几乎不可幸存，一月内必死，但狗发狂症，不会是在一刻发生，狗发狂前几日必有恐水焦躁之态，可我初观老夫人的爱宠，并无此症状，因此想着或许并非狗和鹰之过，而是有别的缘由。”

　　老夫人凝神听完，一双眼看着垂头轻言的少女，眸中微闪过一抹赞赏。
　　卫婉言罢也还是低着头，便听老夫人道：“此事我晓得，之后必会让人追查下去。”
　　卫婉颔首应是。

　　老夫人又向卫婉请教了那络子的打法，等人走了，回到屋内，符纪静立在西窗边，身影颀长。他扶着老夫人坐下，自己撩起袍子坐于对面。
　　老夫人幽幽地道：“都听见了？”
　　“嗯。”
　　“这卫三姑娘心思倒是挺细腻，”老夫人喟叹一声，“宴上也救了我一命。她不知道这皇家光鲜后有多少阴谋，只是点到为止，但也没有说错，这一次恐怕不是什么意外。”
　　符纪抬眼，一双眼眸深邃，他沉声道：“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舅奶奶请放心。”
　　老夫人微微颔首，片刻后又皱起眉：“卫三不过是个国臣庶女，和太子硬碰对她不好，我在宴上便没有让她再说。只是此事明面上看，依旧是我那小宝和你那麒麟闹出来的事，明日你去宫里，你父皇恐怕要怪罪一番了。”
　　“无妨。”

　　看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老夫人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无奈，摇摇头打趣道：“你啊，什么时候能有点人气，每天板着一张脸，我看这京里的姑娘们就算再心仪你，都要被你吓跑了。”
　　老夫人也是无奈，她这爱孙皮相生得极好，几年前十六七岁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得了战□□头，回京时骑于骏马之上，玉面风流，引得无数女子倾了芳心，那时候明远帝还提及符纪的亲事，几位家有千金的大臣私下也来打听。只是后来，符纪对于娶妻一事从来都是拒绝，后又屡次传出暴戾之名，明远帝也渐渐歇了心思，让他自己做打算。

　　“冷面无情在战场上好使，但在婚事中可就没用了，”老夫人谆谆道，“你要学着疼人，明年选秀就是个机会，我可要督促你父皇给你挑个好王妃。”
　　符纪皱了皱眉头：“舅奶奶不必费神，此事我自有数。”
　　老夫人好气道：“你心里有数？那你自己说说，今日你瞧着哪家姑娘比较和眼缘？这次来的姑娘可大多都要参加选秀的。”
　　符纪：“……”
　　“看看，”老夫人瞪他一眼，“说不出来了。”
　　符纪的额角抽了抽，最后道：“舅奶奶，孩儿确实对女子无感，这一辈子只想留守甘州，不想娶妻生子。”
　　老夫人被他说得没脾气，又是清楚些许缘由的，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觉得自在就好，还有，无时无刻都要小心皇后和太子。”
　　“孩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