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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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卫婉在穿着上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怎么随性怎么穿，但为了参加赏菊宴，穿着打扮还是费了些神。
她向卫涵打听了汝仪夫人的喜好，老夫人只是喜女子穿得庄重不轻佻，但不像韩氏那般明明白白地不乐意见人穿月白色服饰，因此不必有太大避讳。
卫婉思量过后，最后取了件杏黄色洋绉裙穿上，又备了件厚实的斗篷。
知道自家姑娘此行是要去见京里那些个大人物，明月也不敢怠慢，为卫婉精心梳了个朝天髻。卫婉的头发又多又密，结结实实地扎出了两个小髻，端丽中又显出几分俏皮。最后在两耳各戴上一支镶白玉嵌红宝石金耳环，白玉洁净，金片耀目，既明媚又不艳俗。
卫姝在韩氏的安排下乘坐马车先行去往安清侯府，卫婉和卫涵则约好就在巷口见面，一道过去。她在巷口等了一阵，卫涵才匆匆赶来。
看到卫婉的打扮时，卫涵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周姨娘生得妩媚，生下来的卫涵也长得颇为俏丽，她也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满意。女子间互相作比较，头一项往往看的是外貌。卫涵一直觉得，卫姝和自己比起来是不差上下，甚至觉得自己还要更美一些。这倒也不假，卫姝温婉柔美，但卫涵的确比她美得更灵动。
卫婉未进京时，她从旁人的口中听二房庶女，知道对方是个病秧子，瘦弱得能被风刮走，想象到的对方样貌也是苍白无比，枯瘦如柴，但第一眼见卫婉，卫涵发现自己想得大错特错了。
她没想到这人人口中的病秧子竟是个病美人，明眸皓齿，脸色虽是比常人要白，但更多了几分清丽绝尘的气质。因要去安清侯府，卫婉上了淡妆，此时唇瓣朱红，更添明丽之色，将那略微浓郁的病气压下去不少。她披着斗篷立在巷口，青砖灰瓦下，如一朵不染纤尘的白梅。
跟对方一比，卫涵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宝蓝色对襟褂子颜色太过沉闷，又觉得挑的这条细折裙没那么好看了。明明这些都是她花了半个时辰才挑拣出来的，穿上觉得满意，如今却又有些后悔，恨不得能回去再换一身。
但时辰已经来不及了，去迟了恐怕就入不了侯府的门了，见卫婉迎上来，卫涵咬咬牙，挤出一抹笑，同她牵着手上了马车。
卫荣心心念念为女儿做事，这辆马车也确实气派，车厢用檀木做成，里外都镌刻着木画，精雕细琢，四角垂着柔软的纱帐，车厢内宽敞，又有香炉软垫，一路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到了侯府门口，二人递了请帖，一起进了府。
汝仪夫人是太后亲哥的正妻，本身就出自名门贵族，又与丈夫扶持了小姑子生下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明远帝登基，安清侯府可谓是虞国数一数二的显贵人家，其府邸的规格也远高于普通官员，卫婉随着领路的下人走了一路，也觉得长了见识。
卫涵也在一旁小声指教：“那块玉碑是先皇赐给侯爷的，这玉贵重得很，一块指甲盖大小就值百两黄金，更别说半个人那么高的，在京城买几座府邸都是不在话下……”
“那盆燕尾春瞧着是不是极普通？我去年来时也觉得平平无奇，还是侯府里的下人说是汝仪夫人特意让人从江南买过来的，是极稀有的品种，没记错的话叫什么女儿香，据说开花时花香如女子体香一般，算是极品……”
……
卫涵指教得不亦乐乎，卫婉听着也觉得有趣，时不时问询几句，卫涵便笑得跟开花一样，说得更多了。
两人被侍女带到了园子东边，此时宴还未开，已经有人到了，比之地方，上京的风俗十分开放，卫婉看到在场的少女无一人戴帷帽面纱，皆是明颜示人，巧笑倩兮，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男子们也是三五成群，嬉笑打闹，气氛热闹。
卫婉远远地瞧见了卫姝，见她往这边走时被身边的韩氏拉扯了一下，心下也是了然，没有不识趣地走过去话闲只点头致意。
卫涵看了一眼，眼底溢出几分不忿，自嘲道：“咱们也别过去了，二姨母身边可是丞相夫人，我们过去不是讨嫌是什么？”
卫婉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贵女们见有新人过来自然也投来探寻的视线，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卫涵身边的是谁家的姐妹，怎么没见过呢？”
“唔，好像听说卫姝的妹妹也来京了，刚看她二人打了下招呼，想必就应该是了，据说那位到时候也要参加选秀，不过是个庶出，出头的可能性不大。”
有人闻言立刻变得兴致缺缺：“庶出？本来还想着去结识一番呢，看来还是算了。”
“光看模样瞧着倒是不错。”
“要我说，如果我是庶出，压根没有颜面来这儿，你看都这时候了，也就来了她们两个，别人都有自知之明嘞。”
……
除了一些贵女，在场的纨绔子弟也注意到了卫婉。南安的贵族子弟大多都在国文馆读书，国文馆旁就是贵女们的女学馆，但他们都未见过卫婉，不少人见到新美人都是眼前一亮，若有似无地打量了好一阵。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渐渐没了声，朝一边看去。
卫婉转头，只见两位着华服的男子向这边行来，一人着青袍，腰间垂一组碧绿杂佩，手上捧一暖手炉，面如冠玉，嘴角带一抹浅浅笑意，风度翩翩。另一位男子着银色棉袍，外罩宽大鹤氅，面容硬朗，身带贵气。
众人行礼问候，原来后者是当今太子符昊，着青袍的则是与太子同出中宫的八皇子符允。两人与一些交好的膏粱子弟立在一起谈笑，时不时有人过去行礼，试着套些近乎。
又过了一阵，卫婉眼尖地瞧见了从远处走来的顾无忧，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笑容，准备上前问候，突见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耳边一阵惊呼。
一只黑鹰展翅，在半空中带起凌厉的风，来回盘旋，还发出几声尖锐的鹰鸣，有些胆小的少女已经被吓白了脸。
又听两声长哨，卫婉顺着声源望去，顾无忧身边立着的男子以手抵齿，哨声让那只黑鹰转瞬掉头，一路滑翔，然后缓缓地落在主人的肩膀上。
正是楚王。
那鹰立在符纪肩膀上，还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一双鹰眼锐利而倨傲。
有世家子不满地碎碎道：“这鹰也太嚣张了点吧，没看把那些美人都吓成什么样了。”
“谁让人家是楚王殿下的爱宠呢。”
“什么啊，人的地位连只鹰都不如，真是糟心……”
“算了吧，人家是护国神鹰，一只鹰叫麒麟，听名字就有排场。”
……
卫婉闻言，心神一动，思绪顿时转回到重音寺的那个黄昏，那黑衣男子的鹰似乎也是叫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卫婉又朝着顾无忧身边看过去。他长身玉立，一身武服显得精瘦而干练，脚踩一双金丝黑靴。两次见他，似乎都是一身黑。
卫婉越瞧越觉得像，心里突突直跳，那日救了自己的会不会真是这冷面楚王？
卫涵发觉卫婉盯着符纪瞧了许久，轻笑了一声，这声音让卫婉回过神来，立刻意识盯着男子久看不合乎礼仪，脸色也有些微红，很快垂下玉颈，不再看那边。
她这副模样落在卫涵眼里就是害羞了，自认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
几位皇子碰头，很快离开了众人视线。
直到汝仪夫人来到这边，众人才停下笑闹声，齐齐向老夫人行礼。
汝仪夫人已年近六十，但并无老态，而是精神奕奕，鹤发童颜，头上戴一花鸟纹抹额，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老夫人在安清侯世子左元桐的搀扶下蹒跚走到人前，微微低头算是行礼，同众人道：“今年老身又熬到了这个时候，难得精神好，所以又办了这次赏菊宴。多谢各位赏脸前来。”
太子在旁笑道：“舅奶奶说的这话可不对。”
老夫人朝他看去：“怎么不对？”
符昊道：“舅奶奶福如东海，活到百年都不在话下，多活一日就是我等儿孙的福气，怎么能是熬到了这个时候。”
众人纷纷应和，贺寿的祝语也是一句接着一句，听得老夫人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啊，就是嘴甜。”
符允嬉笑道：“能把舅奶奶夸高兴了，我们就知足了。”
老夫人朗声大笑，园子边儿上一派和乐融融。
闲话一阵，赏菊宴开始，园子东边的宴席已经摆好，宾客各自入座。
汝仪老夫人还养了一只狮子狗，宴席上也被带了上来，通体雪白，乖乖巧巧地蹲在老夫人身边，时不时被喂上两块卤肉，吃得很欢。
宴席中段，符昊起身推辞要去行个方便，人走出宴席，立刻寻了条小径朝东边走去，不一会儿与先前已经出来的符允碰了面。
园中寒气也重，符允扯紧身上的披风，压低声音道：“哥，我们真要这么做？”
符昊道：“嗯，东西都用上了，你想退？”
“那倒也不是，”符允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到底是舅奶奶，我还是有些不忍心。”
当今圣上子嗣颇丰，共有四子，太子出自中宫，也是明远帝的第一个皇子，紧接着生下的几个都是公主，到了前淑妃才又诞下一名皇子，便是现在的楚王符纪，位列皇嗣中第六。他出生后的次年，中宫也再次出了位八皇子符允。如今年纪最小的十二皇子则是出自一位婕妤，不过九岁大。
当下，太子的势力毋庸置疑是最大的。皇后做主后宫多年，中宫屹立不倒，几个儿子里，明远帝也最赏识大儿子，觉得他最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楚王的生母淑妃早年也曾得宠过一段时日，当时也是圣宠优渥，前朝甚至曾有传言，称后宫要易主，明远帝要废后，还要改立太子，但最终并未这样。且后来淑妃触怒了龙颜，身子也败落了。淑妃死后，楚王虽是被抚养在皇后名下，但地位已是一落千丈，三年前早早就被明远帝赐了甘州为封地，常年守边。朝中大臣们也几乎达成了共识，所谓夺嫡之争怕是争不起来了，这皇帝的位子终归会平稳过渡到太子手上。
可符昊不这么想。
外人只道是楚王不受宠，但却少有人知，太后最喜欢的孙子恰恰是楚王。汝仪夫人作为太后的妯娌，暗地里也是与楚王站在一边的。
按理来说，有前朝各方势力支持，后方又有皇后娘家做后盾，他不必顾虑什么。但偏偏虞国常年受外族侵扰，边地战争不断，而符纪似乎生来便是个领兵打仗的主儿，五年前他领三万兵马，在燕秋山下击退十万阿古塔士兵，凯旋时京城万人空巷，百姓欢喜无比地迎接战神归来。随后符纪又屡出奇兵，以至于这一年阿古塔人不敢再犯，边地难得变得清静。至少在甘州以北，楚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要比他符昊大得多。
因为这般，楚王虽不受宠，但始终手握兵权，在朝中的地位也一直不算低。曾经淑妃艳压六宫时给了皇后以强烈的危机感，地位一度变得岌岌可危，也让符昊对自己这位六弟始终心怀忌惮。
汝仪夫人年纪虽大，仍掌握侯府命脉，又与楚王亲近，但如今的安清侯父子二人私下却都同东宫交好，想取而代之，把老夫人架空，得到侯府实权。
几人私下密谋，决定在今日动手。
符昊对符允道：“你放才已经将药洒在老夫人袍底上了，想必过一会儿那狮子狗就该发疯了。舍不下孩子套不着狼，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这时候可容不得退缩。”
符允还是有些不忍：“哥，或许我们该换个法子的。”
那药会让牲畜飞禽发疯，寻着药味最浓的地方撕咬，老夫人怕是非死即伤了。
符昊轻笑一声，面容在夜色中显得阴沉不定，他沉声道：“这时候说这话，不觉得迟了吗？八弟，不成功便成仁，心慈手软只会断送自己的前途。”
……
一炷香的工夫，符昊与符允二人已经回到了宴席上。
老夫人年纪毕竟大了，能吃下的东西不多，几块点心就基本上饱了。来参加赏菊宴的人已经提前将寿礼上交，侍女为老夫人一一呈上，大多都是些祝寿的贵重之物，看到放在漆盘小小一角的几个络子时，老夫人眼前一亮，命侍女拿上来给自己瞧个清楚。
老夫人自诩女红颇佳，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好，但这络子的打法她倒还真没见过，针法细腻，倒是别具一格。
卫婉自想起重音寺那事起便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偷偷朝楚王那边看上几眼，越看越觉得相像，可又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楚王一个尊贵皇子怎的会出现在小小武安城中的一个寺庙里？
她在宴席上心不在焉，直到卫涵出言叫自己才回神，抬头就发觉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或打量或好奇。
“这络子可是你打的？叫什么名字？”老夫人在上座问道。
卫婉立时跪直身子，敛眉道：“回老夫人的话，臣女乃刑部侍郎次女，单名一个婉字。”
有贵女捂唇偷笑，凑到身边姐妹的耳边小声嘲讽道：“到底是庶女，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就送给老夫人那破烂络子，几个络子哪有人稀罕，我看老夫人是要发怒了。”
不少人都存了这样的念头，幸灾乐祸地看戏，准备看那卫府庶女的笑话。
却见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来，来，到我身边说话，这络子的打法我倒还没见过呢。”
卫婉只得从席上站起，顶着众人的目光行到老夫人面前，先前想看笑话的人一时哑了声。
殊不知卫婉一颗心也是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不喜装饰，首饰不算多，更不适合老夫人戴，韩氏送的自然也不可能作为寿礼。她思来想去，觉得老夫人也不缺什么贵重物，便熬了两日打出来几个新络子作为寿礼。递给侍女时，从对方的神情看来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当了，但已为时已晚。被老夫人点名的时候，她的心跳得飞快，也以为老夫人会当众不满，那丢人可就丢大了，但没想到已准备好迎一巴掌，却是得了颗甜枣。
卫婉走近，端端正正地行礼过后在席子上跪坐下，汝仪夫人牵着卫婉的手端详她片刻，笑道：“人如其名，着实温婉可人，你来教教我这络子怎么打吧，我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女红，也没瞧出来。”
此时，一直趴在老夫人脚边的狮子狗吐着舌头站起来，双眼已经变红，卫婉耳里捕捉到狗的喘息声，下意识地低下头，便见那狮子狗张大口，狂吠两声，在席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朝老夫人扑了过去。
贵女们纷纷尖叫起来，卫婉见那狗的狂状心里扑通一跳，又想起身边是位老人，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将老夫人推到一旁护在身前，狮子狗一口獠牙直扑向少女裸.露的脖颈——
卫婉下意识地闭上眼，心跳得特别快，只听“哗啦”一声，耳边疾风掠过，整个人拦腰抱起。
众人只见楚王飞身过去，将那卫府少女揽在怀里，半空中转身，一脚将狮子狗踢开。那狗撞到墙上抽搐几下，很快昏死过去，没了声息。
卫婉心惊胆战地睁开眼，触目便是楚王坚毅的侧脸，他垂下头，一双眼深黑无底地望着自己，被那眸中的冷意一刺，那一瞬间卫婉的大脑有些空白。
她的手臂虚虚地搭在符纪肩膀上，蹲守其上的鹰嗅到了一股气味，那是卫婉与老夫人牵手时被染上的烈性药。
鹰瞳顿时睁圆，众人又听那黑鹰短促地叫了一声，张开鸟喙狠狠地朝卫婉的手背啄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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