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迷城：魂似梦》云海流心

79、告白

　　我缓步踏进议事殿，有些出乎意料，与城内的森严戒备不同，诺大的议事殿中只有车歇和寥寥的几名侍卫。看到我走进来，他无声地抬手，遣走了身旁的侍卫。殿中立刻变得愈发空旷起来，静默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
　　“过来坐吧。”车歇指着身边的座椅，温和说道。
　　他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锦缎长袍，倾身斜倚在扶手上，右手支着下颌，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对于远道归来的我，车歇的目光中，没有月隐的心安，也不同于小凉的惊喜，而是一丝柔柔的、轻轻的爱恋闪动，仿佛要将人融化在他的视线之中。我心中警报声顿时响起，这样的气氛太过危险，不愿沉沦，只有回避。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搬起一旁的红木座椅，铆足力气，半拖半拽的把椅子挪到议事殿的正中央，利索的往下一坐，仰望着居于正座上的车歇，干笑道：“我就坐这里好了，面对面比较好说话。”
　　车歇没有表示意见，仍凝神望着我，似要把这几个月来的份，一次补看个够。我端坐在那里，在他目不转睛的视线注视下，左右不自在，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我也只能无奈地回视着他，大眼瞪小眼，就像比赛谁先人间蒸发似的。
　　在一阵冗长的寂静之后，车歇终于动了动身形，坐正身体，开口问道：“此去一路感受如何？”
　　我松了口气，露出笑意：“虽然路有些波折，但幸好顺利完成任务。”
　　车歇点点头：“具体情况我已经听曜说过了。”
　　提到聂曜，刚才的一幕不禁又浮现眼前，我稳了稳心思，继续说道：“其实子歇以后大可不必派人到辅国殿去接我，我自己可以进王城的。”
　　“去接你？”车歇露出一丝诧异，“我只是昨天让人去传话，今日并没有派人去啊。”
　　“那聂曜——”
　　“曜怎么了？”车歇不明所以地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心中一沉，似乎有些明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聂曜没有跟着我一起进来，原来他并不是车歇派来的。看到他出现在辅国殿，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车歇派来接我的，既然不是这样，那么他今天便是为了小凉的事专程而来。在聂曜那惯有的冷漠之下，究竟怀着怎样得执念呢？
　　“这次辛苦你们了。”车歇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穿越沙漠的幕幕往昔，似乎又浮现在我的面前，最后定格在无忧那带着几份快乐与羞涩的笑脸。
　　“这是小朵自己的选择，再辛苦也不曾后悔。”我坚定地微笑，如果无忧能够就此快乐幸福，再辛苦也便值得了。
　　“那么我想知道，遥遥路途中，小朵你心中可曾有过惦念？”车歇忽然站起身，向我走来。
　　惦念吗？被他这样一问，我不禁有些失神。路途中的戚戚所念，又何止分毫？已经无法说清，那隐约之中的挂念，究竟是对着这日夜生活的古城，还是早已烙印般刻入脑海的熟识面容。这一切，恰如滴水渐入心中，化作柔肠，无法轻言割舍。
　　怔仲间，车歇已站到我的面前。他倾身向前，俯下身与我平视，墨绿色的眼中，溢出了铺天盖地的色彩，目光中水波漫卷般的温情涌动。
　　“小朵。”他伸手覆上我交叠在身前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手心，用柔和如丝般的声音轻唤我的名字，带着几分令人迷醉的诱惑，“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来，心中真切的思念使我更加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像说的那样，洒脱地放开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望着他眼中闪动的诚挚的光彩，我的心不由得抽紧。我知道除了拒绝，我别无选择。这是除了聂言以外，我第一次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如此直接而充满深情的告白，要再三拒绝这样的感情，究竟需要多少勇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像当初一样的坚持。
　　失去聂言，心中的感情空虚得像一个黑洞，带着那样赤裸裸的寂寞，但我却不想因此而随意地去接受不确定的感情。多少人为了寂寞而错爱一个人，多少人因为错爱而寂寞一生。生命确如一场幻觉，只是摊开在眼前如此真实。我亦不想，因此而给自己、给别人留下遗憾。
　　“果然还是不行吗？”车歇这次却没有露出被拒绝之后的苦涩，而是淡淡地笑着，“我还会再努力的，直到你点头为止。”
　　“子歇——”我仰头望着他，心中闪过的是与无忧告别前她的嘱托，照顾车歇，这个听上去简单的话语，要实现起来太过困难。照顾这个词，似乎要交付出一生的羁绊，而这正是我给不起的。
　　车歇站直身子，目光仍盯在我的脸上：“小朵你只须好好考虑，不需要有别的顾虑，其他的问题，我自会处理。”
　　我来不及仔细思索他话中的意思，只能在他的注视下起身离开，茫然地整理着自己的心事。
　　回到辅国殿，一路上头脑一片混沌。聂曜那半带强迫充满霸道的吻，车歇深情的告白，一切的事情，都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范围。在这里的生活，似乎渐渐偏离了轨道，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正向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转去，而最终会在哪里停留，谁也无法预测。
　　月隐那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辅国殿的门口。
　　“回来了？”他看着我笑道。
　　我点点头，疑惑地望着他：“你戳在这里干什么？”
　　“嗯——”月隐作思考状，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看风景。”
　　“看风景？”我环顾四周，讪讪地重复着，不禁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鬼话，谁会相信？”
　　月隐也不以为意，看他那表情，根本也没指望我会相信：“你今天进王城怎么样？”
　　听他这样一问，我低下头，除了沉默不知该怎样回答。看到我这样的反应，月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温柔地拍拍我的头：“想走走吗？”
　　我迷惑地望着他，他那水蓝的的眼眸中写着关切。难道月隐他站在这里，为的就是等我回来？比起那些直白的或暴发、或表白，月隐那隐忍的心思，却是更加的难懂。
　　我与月隐一起，漫步在辅国殿的庭院中。虽说是答应了一起走走，却完全不知该从何开口说起。我偷瞄他漂亮的侧脸，那带着几分心事的凝思，让人无法捉摸，却又总忍不住想要打破那层表面上的美丽，去一探究竟。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月隐忽然转过头与我对视，我刚才还流连在他脸上的目光，因着与他的不期而遇，而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没有。”我低下头，有些事情不便明说，万般难解，也只有自己整理出个头绪。
　　我能隐隐地感觉，月隐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轻叹般地开口，带着几分无奈：“殿下他，没有说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似有些什么哽咽在胸口，丝丝缕缕地疼。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呢？想到月隐之前劝我接受车歇的态度，我便更加确定，今天车歇的告白，还是不要和盘托出的好，不然恐怕他又要旧事重提。
　　“什么都没有吗？”月隐仰头望向高远的天际，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捕捉的虚无。
　　之后的路，只有踏着沉默的脚步，却一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