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迷城：魂似梦》云海流心

71、归途

　　和慎在纷飞的雪中拥抱告别的那天晚上，雪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停了下来。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天意，但也许慎说得对，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就是为了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来告别，来充分体味离别的感伤。
　　我们终于决定踏上归程。慎没有出现在送别的人之中，在那样的告别之后，能留给我们的，恐怕也只有对于过往的回忆，再相送也只是在心伤上再添疼痛罢了。
　　尉迟延站在一旁，与聂耀商议着回程的事情，顺便寒暄送别。我却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情，站在我眼前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无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样的道理，虽然心中早已明了，也深知离别的一天终会到来，但此刻仍是无法挣脱依依的别情。
　　无忧抬起小脸，泪水盈眶：“姐姐这一走，今后还能再相见吗？”
　　我沉默地望着她，心却也在微微地颤抖。无忧的这个问题，真的很难以回答。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与无忧的初相遇，在辅国殿那个偷溜出王城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金黄色的发辫，俏皮地向我吐着舌头。还有那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快乐日子，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戏水，草地上惬意地野餐，偷偷溜出城街上的游逛，还有曾一起谈论着，对感情的理解。
　　那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分别。而如今，却真的要说再见。再见，再见，却再难相见。那些曾以为永不分离的人，现在却即将散落天涯。
　　“无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努力扯出笑容，安抚着无忧。但我几乎可以想象，此刻挂在脸上的笑，一定僵硬无比，似凝结在这冬日的寒冷之中。
　　无忧抽泣着，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姐姐这一走，就剩下我孤单一人。”
　　“你不是一个人啊。”我目光望向伫立在一旁的伟岸身影，“以后尉迟延就是你的夫君，他会代替我们陪伴你，无忧要永远记得我说过的话，幸福要靠自己的努力。”
　　“我真的可以么？”
　　我拍拍她的手，鼓励她：“你一定可以，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
　　无忧坚定地点点头：“那姐姐也一定要幸福！”
　　凉意伴随着丝丝冷风吹入我的发丝，吹动着我的情思。幸福这二字于我来说，就像这居无定向的风，永远无法预知它的去处，很容易便擦肩而过。
　　“回到交河，待我向王兄报平安。”提到宠爱自己的兄长，无忧挂念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定会的。”
　　无忧迟疑片刻，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欲言又止的表情。从她的神情中，我能感受到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犹豫。
　　“无忧还有件事要拜托。”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虽然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姐姐你能不能照顾王兄？”
　　“子歇？”我有些诧异，没想到无忧忽然提出这样的心愿。子歇已是成年人，又贵为车师的王子，他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子歇，还需要我怎样去关照？
　　无忧咬咬小巧的嘴唇，一丝忧虑笼罩在她的脸上，衬出几分成熟的美丽。那个曾在阳光下巧笑嫣然的少女，曾几何时，也褪去了青涩，成长得如此成熟稳重？
　　“姐姐你也知道，王兄和安雅之间的婚姻。”无忧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担忧，“我能看出王兄很喜欢姐姐你，现在连我都离开，他太孤单了，希望姐姐你能够陪伴在他的身旁。”
　　我轻声叹息。无忧，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这样的承诺太过沉重，仿佛有千斤的分量，沉重到我没有勇气去承担。想到在王城，子歇那绿眸凝视下的深情，我的心中便如波涛翻滚，无法平静。不是我不愿意去尝试着接受，而是我的去留，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预知，即便为某人而停留，期限又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转眼即要离去？这样的我，又怎能去接受一份轰轰烈烈的感情？
　　“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会尽我所能。”面对即将分别的无忧，我只得婉转地应道，不忍心到最后，还留给她一份遗憾。
　　聂曜和尉迟延似乎已经结束了谈话，向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这也预示着，即便再难舍，也不得不作最后的告别。
　　“安国候。”无忧望向聂曜，语带恳切，“路上照顾好小朵姐姐。”
　　聂曜无声地点头，脸上仍是平静一片，仿佛眼前这离情依依，与他并无半分干系。本以为他的冰冷，似已渐渐消融，现在看来，他的温情却只在特定的时间，短暂地绽放，有如昙花刹那。
　　无忧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手，站到尉迟延身旁，宛如一对璧人。我不禁也微微放下心，至少无忧找到了好的归宿，总比留在交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走向灭亡，要好上许多。离开了无忧柔荑的温暖，心顿时在这寒冬中凝结起来。
　　随着队伍向城外的行进，我知道，在我的人生中，无忧的这一页将会永远地翻过。无论是快乐还是伤悲，从此只能化作点滴回忆。
　　离开于阗城，触目所及仍是一片荒凉的大漠，即便经过怎样的时过境迁，眼前这片黄沙，似乎永无变化。在即将离开于阗地界的时刻，我忍不住遥望木屋的方向。那曾经洒下快乐时光的绿洲，可惜就要消失在眼前。
　　我似乎隐约看到，慎那一袭雪白的身影，伫立在绿洲前，衣袂飘飘，洁白一如告别那日，飘落在心中的雪。那冰冷而又柔软的吻，似乎还残留在我的额头，与那纷飞的雪花，一起消融在内心的最深处。那伫立于大漠中的身影，更显清冷孤单。
　　谁说离别不是愁？幽幽思念情千迥，化作愁肠烟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