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交易》如意锦

1、爱情

　　冬至那日，沫儿姐请陈一念吃了一顿饺子，她追着一个完事不给钱的嫖客砍了三条街。

　　最后，进了局子，黄警官抽着二十块的利群问她，知道什么叫法治社会吗。

　　陈一念说知道，我是未成年人，就算我砸了你们警局的窗玻璃，也是要我父母承担的。嗳，对了，你要是找得到我爸我妈，我给你十块钱……

　　陈一念是个孤儿，身体健康，长得也漂亮，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要她，反正是在某个星光灿烂的夏夜被扔在大街上了。

　　原先各家收养几日，后来各家都把她当做了自己不幸事宜的出气筒，她就过早地学会自力更生了。

　　在汉宁街卖鸭脖的朱大姐说后头一条街开早餐店的外地佬夫妇就是她的父母。从此，陈一念就绕开那条街走，她怕是真的，就在同一座城市，父母也不想认她。但朱大姐只是嫉妒人家开早餐店比自己赚得多，随口胡诌的而已。

　　她似乎不知道身世问题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陈一念一辈子的心结，开不得玩笑。

　　钱沫儿（假名）是从漠河以北来南方打工的，本来在厂里上班，后来做了鸡。

　　那还是2000年的时候，物价还没怎么上涨，红灯区总是开满了发廊，里面的妹子也廉价，听说五十块上楼，二十块在楼下办事，属于买方市场。

　　但钱沫儿挣的还可以，她老家的人一直认为她在外面赚大钱，要钱的信也很多，例如告诉她，她母亲总是没力气打了点滴也不见效，她爸最近腰骨不好要喝那种浸了条毒蛇的补酒，她弟要上大学家里没钱……

　　钱沫儿抽着假烟说，她弟念书可好了，她小时候念书也很好，有很多人追求她……

　　陈一念吧唧着一碗别人吃剩下的清汤素面，头都未抬，现在的节奏加快了，女人老得真快，一点也看不出钱沫儿当年人面桃花很美好很干净的样子。

　　陈一念是不知道学校里的小打小闹、情窦初开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有几千几百万孩子是能正常上学的，但她偏偏不是。

　　不是就不是，谁关心区区一个人呢？再者，有些人读很多书，这一生依旧没过好，末了还要被人说：花钱供你读那么多书，却一点用都没有！

　　钱沫儿说他们那代人写作文总是写今天做了哪些好人好事，但也许他们今天是在偷鸡摸狗，掰了王大爷家的玉米，踢了赵白眼家的狗子。

　　她还说她上学的时候总是有一个男同学等在她家门口，等着她吃完饭一起上学去。现在想来，真是叫人难以忘记。

　　陈一念问，“后来呢？”

　　钱沫儿愣了愣，嘴角扬起却不是笑容，“后来长大了就各奔东西了。友情这东西，真他妈的经不起考验。”

　　人世间本就是这样，没什么东西天长地久，牢不可破的，你若非得执着于此，人生就很痛苦了。

　　“我做满这个月就要回去了，赚了点钱，可以做个小本生意了。也许在某个街头还能遇到他。”钱沫儿摆弄着手指，心神恍惚，她对人生其实比一般人更有热忱与期望。

　　陈一念毒舌，“也许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毕竟你没叫他等你。”

　　有些爱情，有些婚姻，想象的要比现实来得好。例如，钱沫儿原来厂子里的小两口，没结婚前，两个人成双入对去大排档吃鸭脖喝啤酒，夫唱妇随，狼狈为奸，现在结婚了，发现什么都没有了，买支甘蔗也计较该谁出钱。

　　男的还家暴，但依旧还在一起。

　　钱沫儿闷闷地抽了口烟，说：“谁稀罕他等我？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