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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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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 藏真迹代书簪花楷,叹无缘父子议因果
奚世樾目送兰陵去了,把信塞到怀里。寻摸了个在三希堂歇息的功夫,趁着李顺祥不在,跟捧凤凰蛋似的把信捧到皇帝跟前。
造办处才送来一方好料子,皇帝难得抽出空端详,想着这料器刻一对鸳鸯印倒很好。抬手想叫人拿刻东西的器具来,冷不丁奚世樾捧着一封信过来。
阖宫里也只有黄淑妃爱鸿雁传书这一套,仗着有东太后这个姨母,出格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他忙得头昏眼花,哪有工夫看这些女人的酸话。
“拿下去,朕不想看见这些东西。”
听出皇帝话里的厌烦,知道他是误会了,奚世樾忙解释:“皇上,这是秋鸿殿那位写的家书。听兰陵说,已经求到老祖宗跟前了,又被老祖宗推到御前……”
皇帝挑了挑眉,果然起了兴致。宫里人想往外送家书,这是小事。后妃告诉皇后,皇后手底下的掌案太监都能办妥。眼下没立皇后,求到东太后和太皇太后跟前也是一样。一句话的事,太皇太后这是刻意推到御前来,叫他做决策的。
放下玉料,随手接了信。他倒还顾忌着体面,没立刻拆开:“都出去,朕要歇一歇。”
等人都散干净了,才拆开信凑近窗户细看。林家是书香清流兼列侯之族,林玦的风采学识,他一早见识过了。当年在扬州时和大学士孙绍先并称广陵双璧,可见其品格风流。今日见了黛玉的字,才知道他们林氏家风如此。不论男女,出手总是一笔好字。简简单单一封家书,言辞恳切之外,遣词用句也清婉灵动。一手簪花小楷,见了就知道是出自闺阁贵女。
家书不长,不多时就看尽了。黛玉在信中告诉林玦,叫他不必担心,漾漪郡主并无大碍,想必过些时日就能大好。又与贾敏和林海说清楚,林氏与贾氏的婚约不能成,请他们就此忘了这事。寥寥数语,将重要的事都说了。
皇帝看到最后通体舒畅,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究竟在高兴什么,自己个儿心里也不清楚。
奚世樾守在门外,忽听皇帝叫人:“传代庇进来。”他应声交代小太监去叫人,眯着眼笑,自觉这步棋是走对了,朦朦胧胧也能猜到点皇帝叫代庇过来的意思。
果然,不多时代庇进了三希堂,奚世樾亲眼瞧见皇帝拿信给代庇看:“原原本本摹下来,一个字不许差。”
见着皇帝无比认真地模样,奚世樾大有一种早知如此的快意,慢悠悠地扬起笑。代庇的绝活是临摹,甭管什么字,是谁写的,他拿起笔就能学得八|九分像,寻常人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不同。倘使皇上病了或犯懒,能让内阁草拟旨意,却不能让他们代写朱批。这时候代庇就能派上用场。
那封家书在皇帝跟前打了个转,到底回到了奚世樾手上。
“既然托付了你,就好好地送过去。”
奚世樾忙不迭应了,第二日出宫来,果然别的事暂且不论,先往林府来送信。林家那位惊才绝艳的郎君正巧在家里,奚世樾每见他一回,都不由感慨一回。林家这是什么风水,郎君和女郎个个都这样出类拔萃。
俊俏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总是赏心悦目的,简单一个拆信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格外漂亮。奚世樾暗道,这样的人品相貌,难怪合睿王拼着永不回京也要留住他。难怪废帝苦心筹谋,皇位都叫废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一时又想,一家子都是勾人心肠的主儿。哥哥勾住了合睿王和废帝,如今这位妹妹,眼瞧着把如今的皇帝也给勾住了。
林玦看了信,总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错。黛玉在信里说,漾漪郡主爱亲近她,眼下病着,一时离不开她。太皇太后又极喜欢她,故而把她留下了。宫里虽沉闷了些,但也很自在。有许多外边没有的藏书,前些时候还得了皇帝赏的一支金簪。
林林总总,都是些好话,简直让人觉得她是进宫去享福的。林玦知道,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就是好话说出一箩筐来,也还是忍不住担心。
“公公,我这妹子大小就被纵容坏了。胆子小又极娇气,经受不起大事。她年纪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写封家书也迷迷瞪瞪地说不清楚。”林玦顺势塞了个荷包过去,悄悄地问:“还请公公告诉我一句,我这妹妹在宫里好不好?能得公公一句话,我也好安心。”
没两天工夫,奚世樾在林玦这里得了两回赏了。他想了想,眉眼带笑地告诉他:“林大爷放心,县主通透灵慧,太皇太后见了她,只有喜欢,再没什么不好的。寿康宫的二所殿,改了匾额,单辟出来供县主暂住。皇上待县主也宽和,再没不好的。”
末尾一句话,奚世樾说得属实有些心虚。但心虚也只那么一瞬间,旋即就安慰自己,从前兴许有些严苛,但这第二回进宫了,就都好了。松鼠金簪都赏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往后只会更好。他提前说些话,叫林玦安心些,也不是坏事。这么想着,心也就顺了。
林玦虽略放了些心,到底还是带着疑虑。他是在前朝见识过皇帝手段的,少年天子不好当,当年扶持他上|位,大家都当是无奈之举。谨庄王实在没有治国之才,今上还年轻,太上皇还能教导上正路。废帝太过阴狠毒辣,再叫他在帝位上坐着,谁都没活路。今上能够御极,是多方角力的结果。谁也没料到他在位寥寥数年,就能把朝堂拿捏得那样好。
以至于眼下林玦都开始疑心,当年皇庄上那场苦难,皇帝病得奄奄一息,实在没法子了,才求到合睿王府上。这也是让太上皇心软的必胜一击。当日只觉得皇帝可怜可叹,如今回过头看,未必不是他有心如此。
故意示弱,隐藏实力。那时他才多大,就能如此韬光养晦。难得的是他真有才干,心机深沉也得讲究个章法,眼下这位皇帝就做得很好。满朝文武悬着心办事,知道敬畏了,做事才能有个底线,不会过分。
黛玉见天地待在这样一个人跟前,真叫他担心。
细想一回,终不能安心。林玦便道:“还请公公略等一刻,我亦有家书一封,想请公公代为转交。”
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左右都得在皇帝跟前过一回眼,应下也不妨事。奚世樾满口答应,不多时果然接了林玦的信,这才从匆匆回宫来。
夜里吃饭,林玦把黛玉写信回来的事告诉林海:“妹妹和宝玉的事不能成了,兴许……也不是坏事。不瞒父亲,我虽知道宝玉知根知底,也晓得他待妹妹很好,处处都肯让着黛玉。只是二舅母实在太严苛了些,宝玉的性子又软,常常是舅母高声说句话,他就哑巴了。”
林海正吃饭,听了这事,也难免叹息:“你说的这些事,我一早想过了。你宝兄弟的一片柔肠软肚,是他的坏处,也有他的好处。我原想着,代为出面,替宝玉捐个县令。再让他领着黛玉往苏州去,远远地离了京城。届时,纵使你二舅母不好相与,隔着十万八千里也管不着他们。”
他一门心思想着叫孩子们离开京城,虽离了泼天富贵,却能平安顺遂。他所思所想,林玦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父亲在京里如履薄冰,儿子都知道。皇上虽亲政了,顶上却仍压着一个太上皇。父亲是太上皇心腹,皇上对父亲有所防备再寻常不过。儿子明白,父亲是想趁着还在京城,把咱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安排妥当。届时功成身退,也好了却这些身外名。”
伴君如伴虎,皇帝一旦起了疑心,能够保住全家性命就知足罢,难道还盼着大富大贵麽?
林海慢悠悠吃尽了一盅酒,缓了缓才开口:“皇上心思深沉,做事讲究沉稳妥帖,没到万无一失不会出手。但有一点,却比废帝好得多。皇上是个仁君,对待百姓有仁心,对待政事兢兢业业,恨不能夙兴夜寐。届时我自请求去,必能保一家子平安。”
太上皇终究是皇帝的父亲,父亲总有老的一天,家业总归都要交到皇帝手里。君臣有别,太上皇再如何看重林海,也越不过皇帝。林玦虽与合睿王那样了,但王爷这位置牵一发动全身,也是提着脑袋过日子。他若真为此有所动作,纵然原本没有不臣之心,到时也该有了。
林海一早把退路想好了,薰玉和林珝倒也罢了,林玦和黛玉两个长成的,实在让他伤透脑筋。不是没想过为黛玉择高门显贵,但没了娘家根基的主母就是浮萍。思来想去,不如让宝玉领着她远远避开。
没料到他苦心筹谋,终究棋差一招。
林玦隐隐有些气闷:“既这么着了,只能再重头拣择起来。神武将军的儿子冯紫英,如今尚未定亲。他是则年的至交好友,人品相貌也很出挑。另有姑苏穆氏的穆禄任,前些年我回苏州见过一面,也是个出众的人物。只是不知他们私底下是什么模样。总归我暂且是走不成了,父亲若有意,就遣人去悄悄地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