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渊》辛垣辞

6、伍

　　合欢花下，沉渊横抱着清陌坐在池边，满池仙荷方开，盛着晶莹的仙露。

　　他看看怀中沉睡的女子，又看看手中一块抢回来的血色玉石，嘴角微扬。

　　此石名唤储忆石，顾名思义乃是用来储存记忆的。他猜准了天帝一定没有毁了它，因为天帝早已算到有一日，紫夙需要回来。

　　他已将记忆注回清陌脑中，属于紫夙的灵力一并回来，可属于清陌的记忆也会一同存在。紫夙，你会想回来吗？这样的你，究竟会是清陌？还是紫夙？

　　他将紫夙轻轻放在躺椅上，负手立于池旁，看向天际，眼中的紫色越发深沉。

　　五万年前的锦鸢宫，五万年前的人，此时却不是五万年前。周围与五万年前一模一样的景色，不过是他化出来的环境，唯一真实的，仅仅两人而已。

　　“紫夙，你可愿守在这里？守住我们最美好的时刻？”

　　沉渊不舍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玉人，化作一道紫光朝天际而去。

　　我生而为龙，是你的儿子，而你让我心爱之人将我镇入雾泽血池，这笔账，也算是勾销了。接下来便无所谓恩怨，只为与她永世相守。

　　放眼天际尽是紫色妖云，沉渊身着用银丝绣着龙纹图腾的紫袍立于紫云顶端，无尽威压自他身上传出，妖力之强令其千步之内无人干近。

　　额间的紫色印记和萦绕在他身上的紫光比起之前颜色更深、更妖冶。看来，他体内那一缕魔魂已经完全觉醒，正在侵噬他的心智。

　　沉渊降生时天际七十二只彩凤庆生，喻示其为天界储君，因而没有谁注意到一缕黑雾进入婴孩体内，也因此铸成了五万年前和今日的恶果。

　　魔魂是洪荒时期的魔皇被打败后所遗留的一缕精魂，上古神祇早已化作虚无与天地同在，现在的三界恐怕无人是其敌手。

　　魔魂会选择沉渊为寄主，便是因了他天界储君的身份，既不易被发现，也好吸取灵力早日觉醒。五万年前沉渊体内的魔魂尚未完全觉醒就已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而今魔魂完全觉醒，三界怕是在劫难逃。

　　五万年前尚可将沉渊封印化其戾气，如今血池已毁，魔魂完全觉醒，除非沉渊灰飞烟灭，否则别无他法。

　　他再爱紫夙，也不会为了她先被镇压五万载，现在有灰飞烟灭吧！

　　天帝闭眼沉思，半晌后终于轻叹一口气，化出真身五爪金龙，在虚空中飞旋，龙吟声传遍三界九州。

　　与其坐待三界灭亡，还不如再尽一份绵薄之力。五万年前他若强行增强法力未必不能杀了他，但他终归还是心软了；五万年后他不是他的对手，但毕竟是他生身父亲，他不信他不会心软。

　　何况，还有紫夙！

　　紫色巨龙自妖云云端掠下，与金龙厮缠在一起，强大结界自然结成，无法靠近。

　　瞬间，两条巨龙化作一金一紫两道光芒，缠斗着往东海方向而去，不待众仙追至，又缠斗着去往妖界。

　　几番转移之后，两道光回到天宫，现回龙形，缠斗间毁去了天宫至恢弘的几间宫殿，由此可见，他们方才所到之处必定遍地狼藉。

　　突然，两龙缠斗处巨大光芒闪现，金色巨龙从云端急坠而下，落到众仙面前，挣扎几下化作人形，一袭鎏金龙袍染上了斑斑血迹，格外刺目。

　　空中的紫龙也化作人形，负手立于云端，低头看着众仙，如若蝼蚁。

　　广袖一挥，数万支冰箭朝天帝而去，惊得天后和众仙慌忙结起屏障抵挡。
　　天帝无疑是三界最强大的存在，不然八万年前也不能让妖界退兵。如今之况，若是天帝都倒下了，局势岂不更危？

　　沉渊嘴角噙着一抹笑，对着天后道：“您用本源之力帮助过紫夙，只要你现在让开不插手，我还尊您一声‘母后’。”

　　“沉渊，究竟是你体内的魔魂，还是你对紫夙的爱，能让你变得如此彻底？我真后悔当初让那螭龙出世！更后悔没阻止你父皇！你今日杀父弑母，日后定会天地所弃！”天后瞪着一双凤目，神情满是绝望。

　　“天地所弃？日后，我就是天地！”沉渊狠声说道，脸上再也不复刚才的温柔。

　　一时间天地变色，黑暗笼罩了一切，唯见一团紫光在沉渊手中越凝越大，黑色妖雾隐隐可见。

　　凝好的紫色光球狠狠砸下，破开那道屏障，余力将众仙震开十步远，仙基大损。

　　似是对效果不够满意，沉渊又凝起一团更大的光球，正欲砸下，却见远处一道白光闯来，挡在众仙面前。

　　他微皱起眉，抿紧嘴角，手中的魔光却不减半分，一双紫色眼眸冷冷看向来人。

　　“紫夙，你这是何意？”

　　“沉渊，五万年前你错了一次，我陪你坠雾泽血池；五万年后你还要再错一次？你记得我，你是清醒的！难道你不知道魔魂正在一点点吞噬你的心智？”会对父母出手，怕是真的无可救药了……只是，她不信！

　　沉渊身体摇了摇，一阵凉意蔓延周身，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想要反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难道自己的心智真的已经被控制了？除了自己最执意的紫夙外任何人不过都是蝼蚁而已？

　　五万年时间的觉醒，他竟连自己的心智被慢慢吞噬都不知道，一心以为心底想的要和紫夙永生永世不变，他就有从一而终的目的，其实，现他究竟还是不是沉渊，怕是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五万年前的一番话他没有醒悟，因为他还是沉渊，但今日，怕是这具躯壳里所寄的一缕精魂才是沉渊。魔魂的能耐比他大，不日后那一缕精魂将无存于世，即使重造一个三界，也不是他的了……

　　怕是在他心里永恒存在的紫夙，也会化为飞灰。

　　可惜，这样的道理，他明白得太晚自他从环境出来那时起，魔魂便已开始控制这具躯壳。

　　云端之上的紫色身影开始痛苦地扭动，仿佛是自己在和自己争斗。

　　那团紫色魔光越聚越深，朝紫夙狠狠砸下，还来不及反应，紫色身影已经从云端飞快掠下，挡在紫夙面前接下那团魔光。

　　紫夙接住倒下的沉渊，看着他身上的紫光变成黑雾，面目痛苦狰狞，极力控制着不然手指甲又黑又长的指甲挥向自己。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黑，嘴角轻轻勾着一个弧度，与记忆中温文儒雅的沉渊重合。

　　突然，沉渊一把推开紫夙飞上云端，手中紫光重现，却没有了那浓浓黑雾。紫夙脸色大变，不顾身后惶恐的众仙一把冲上前去，却被一道紫色屏障隔下。

　　那团紫光灵力浓郁，似是凝满了他毕生的灵力。在将紫光击在自己头上的一刹那，仿佛看见了，他们约好的永世花开。

　　“紫夙，五万年为期，你可还愿等我回来，看尽永世花开？”

　　紫夙拭净泪水抬眼望去，男子银发紫袍迎风而立，不过片刻光景，却仿佛这画面已存在亘古，沉渊，这……可是你生而为龙的绢狂！

　　他的身上光芒渐弱，随着灵力散去，紫色身影在缓缓消失，连面容都变得模糊。

　　在沉渊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紫夙扬起了嘴角，朝他微笑。

　　“沉渊，你有办法回来对不对！五万年又如何，我此生此世，等你回来，陪我看永世花开！”

　　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