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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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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四下里扫了一眼身边,又道,“嗯,那就到此为止吧,罚绪美陪我去医院怎么样?”“好的呀。”绪美总算高兴起来,亲昵地搂住千代,跟白文一起扶着千代起身,“好么,这是什么造型。”千代一手按住一个,像太后出巡一般,仨人一同出门去了医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去医院,虽然以前也外派去过几次日本,最长的时间也有几个月,但毕竟那时候正是年轻力壮,基本没怎么生过病,这次才算正经地体验看病的流程。然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看不见,大部分的流程都是拓海跟凉介在前面跑,绪美跟白文牵着她要么坐着等,要么站着等,唯一的感受就是周围好安静,要不是有明显的消毒水气味,她真的很难有这里是医院的实感,
好在眼睛上的问题确实不算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休养一夜之后,纱布也可以摘下来了,“这几天注意避光,按时用药,可能会有些见风流泪的情况,不要紧张。”大夫给千代又开了些眼药水,又对拓海嘱咐道,“这几日照顾她要注意饮食,也不要让她在外面久待,不准看电视。尤其这两天要变天,风大的时候尽量少让她出门。”“好的好的。”拓海忙不迭地应道,而一直站在一边的凉介这时总算出声了,
“这副墨镜你拿着,有些用处。”绪美跟白文瞧着那副墨镜,便是脸上神色一变,又对望一眼,换了个眼神,但千代因着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便也只叫拓海帮她戴上,“还差个盲杖,我就可以去给人算命了。”千代玩笑似的嘀咕了一句,屋里几个人只有绪美听得懂,但她也不敢笑,只抿着嘴攥了攥千代的手,
好在这一路回去都并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凉介他们硬是将千代送进家门才走,而整个期间,凉介一直不发一言,虽然他平日里也不算多话的人,但总觉得他这样的沉默,有些古怪,千代看不见,心里越发打鼓似的紧张起来,直到千代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确认过那辆白色宝马已经离开他们家院子,她才摸索着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烫手似的放到桌边,看向身边的拓海,“刚才你跟凉介在外面,还好吧?”她轻声询问道,
“没发生什么。”拓海摇了摇头,“凉介先生他好像有心事,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样,那你帮我把这副墨镜收好吧,过两天我好了给他们还回去。”“嗯,好。”拓海虽然脸上带着些疑惑,却没反驳她,他不清楚,但千代自己曾经有一副,所以一摸就知道,这是雷朋最经典的那款□□镜,跟她送启介的那副比,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至于还回去的时候凉介又会是什么反应,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跟这家人,尤其是凉介,是要保持点距离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说话做事要一直这么绷紧神经的状态,真的很累,
她承认自己确实对凉介有那么一丝丝的好感,但这个人身上隐藏着的不安定因素,比启介还要多,而且凉介的家庭,铺垫到现在,她要是还看不明白,就真白活那么多年了,启介要把自己糟蹋成那样,才能够躲开属于自己的责任,而凉介却不可以,他是长男,是所有人仰赖的大哥,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跟秉性,所以他不得不,也必须要牺牲自我,不管是自己的事业,还是兴趣,还是爱情。
她可以清晰而直接地预见凉介今后人生的每一步,从医学院毕业,继承父亲的医院,成为有名望的医生,与合适的人结婚,最后抚育自己的孩子。而前面提到的每一件事,可能会有一些他自己的选择在里面,但本质,都只是筹码而已,为家族的兴盛提供新的助力。
所以千代也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生规划中,是不应该有其他意外的存在的,
她不想成为这个意外,也不应该,更是不能。
倒不如说,凉介能够在大学期间全身心地投入到赛车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诞,偏离了既定路线的车辆终究会回去,这四年本就是一场幻境,哪怕凉介真的能够实现那日千代在山崖上听见的一切愿景,也不过是成为传说中的一个名字罢了,他终究不能长久地待在这个世界,他的背后,站着太多的人,也背负着太多的事情,如山如海。所以千代每每看见他,都会想到西西弗斯,只不过西西弗斯的悲剧起因于他戏弄了神明,这并不是他选择的命运。但凉介,却是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人生,坚定地选择了这段徒劳无功的折返跑,她说不上谁更可悲。
“所以你昨天的那场比赛到底怎么样?”千代回到家把电视打开,又回到桌子边上,她现在虽然眼睛看不清,但上午感受了一下,发现其实听电视也很有趣味,
“……”拓海有点无语地挠了挠头,“赢了。而且那个,佐藤真子她们跟池谷前辈他们约好下周六去新开的水上乐园玩。”“她们?”千代一愣,还有好几个?
“嗯,佐藤真子不是一个人开车的,池谷前辈说那个叫沙雪的女生是,唔,好像是叫领航员?”
“哦……那还挺厉害的。我之前看杂志上说长途拉力赛才需要领航员,而且领航员扮演的是车手的眼睛,为车手选择最合适的动线,有时候还要负责跟车手交谈,保持对方的注意力。领航员跟车手之间的默契与感情肯定都相当深厚,”千代像是有点听不清拓海的话似的,把身子从电视机前挪开,往拓海那边凑了凑,
“唔,大概是吧。”拓海有点不理解似的,只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你下周要不要去水上乐园?”“我,”拓海磕巴了一声,有点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声若蚊呐地应了一句,“去的。”“嗯,好,我不告诉夏树。”她巴不得拓海现在多出去跟别人玩,没有人的感情是凭空滋长的,只要减少见面的机会,总是有用的,不过这话,她确实也说不出口,只能假意调笑,
“诶,你,你这什么意思嘛。”听着拓海有点紧张的反问,千代这边掩着嘴,虽然没有声音,但还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默默地抬起手摆了摆又道,
“哎呀,你紧张什么。我知道的,肯定是阿树哥跟池谷前辈想去嘛,但人家又邀请的是你,所以阿树哥就要你一定跟着去,是不是?”“……”拓海瞧着千代默默无语,又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只是看不清,不是真瞎了,你比划什么呢。”千代嗤嗤地笑他,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拓海转手就给千代一个爆栗,又道,“不过昨晚我倒是跟启介先生谈了谈,”“你们俩?”这俩人有什么好谈的?倒不如说,千代在脑子回想了一下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事情,像是启介在追星,拓海除了打败过对方一次,他几乎对启介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启介却对拓海的每次一场比赛都了如指掌,甚至这次本来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的碓氷峠之战,启介稍稍走点脑子,应该也打听得到。虽然有点对不起启介,但千代总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很有些像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拓海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启介已经走完了一生的兵荒马乱,
被自己荒诞的脑洞绊倒的千代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又问道,“那你们俩谈什么了?”她支起胳膊架着脑袋,把脸转向拓海,虽然看不到,但习惯性的动作却没有改,
“他道歉了,说,不该让你们三个小孩子去海边玩,还骑摩托艇。”“哈哈哈哈,我们三个小孩子?启介说的?”千代试着想象了一下,这种正经又认真的风格实在是不像启介,“他被凉介夺舍了?”千代总听绪美说这话,也跟着调笑起来,
“嗯,启介先生他道歉的时候,非常的严肃,让我都有点改观了。”拓海又挠了挠脸,连他都这样讲,这家伙要认真起来,也还挺不错的嘛,千代也默默地点头认同道,
“确实,那你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拓海摇头,他本就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形的人,而且他也觉得这股歉意并不该对他,而是应该对千代表达,所以白文后面说今天还要登门他也没有阻拦,而早知道拓海木讷的千代自然也没多说什么,毕竟面对阿树,拓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更何况是压根不熟的启介,能有这样的反馈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学冲浪,太酷了。”“你先学会游泳吧。”拓海有点无语地驳了她一句,昨天不才说大海真可怕,今天又开始了。但千代并没多说什么,只斜着趴在桌子上,露出些心驰神往的痴迷,
“大海真是太美了,又残酷,又暴力,却美丽绝伦,而当人冲上高点,站在海浪之巅的那种感觉,感觉自己既像是征服了海洋又像是成为了海洋的一部分,它是那么的包容而广大,以至于哪怕只是与它融为一体,都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幸福。”
“……”拓海站起身来走到千代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干嘛?”“我看你是不是发烧…开始说胡话了。”“你少来!”千代一巴掌拍掉拓海的手,倒是又被拓海的另一只手攥住,兄妹两个倒是难得的童心大盛,打闹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千代实在是劣势拉满,又看不到又没力气,被拓海按在桌子边上,连连求饶,这场闹剧这才勉强算结束,
……
这次难得的假期因着千代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只能憋在家里养病,很快便平静无波地结束了,文太跟拓海虽然也觉得有些可惜,但好在她的眼睛恢复得很好,所以也并不算全然的浪费,只说时间还长,海边也并不远,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一起去玩。
倒是她去还墨镜时,明明特意绕过了凉介,交给了绪美,凉介还是不辞辛苦地在第二天跑到便利店来了,“你的眼睛好些了?”“……嗯。”千代有点下意识地回避对方的视线,也可能是有点后遗症,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就会泛酸,便只眨了眨眼,将视线往下扫,
“那就好。”凉介松了口气似的轻叹一声,却背倚在柜台边上不走,又道,“阿京说你,看过我的理论模型了。你觉得如何?”“很好。”千代抿嘴笑了笑,她不确定桐谷京将她那天的评价转述了多少,但毫无疑问,她那些居高临下的评论并不礼貌,所以她也不想再在凉介本人面前再次那般大放厥词,
虽然确实那天在绪美面前胡说,也是她自己没走脑子,她决定先道歉,“那个,如果是你听说了什么,不好意思,那天在绪美面前说的话,是我乱讲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千代顿了顿,她其实也知道凉介必定不会满意她这样胡乱推却的说辞,便抿了抿唇又道,
“不过,如果你是问我对你的模型有什么建议的话。”凉介偏着头看她,神色中很有几分质询的意味,“其实你的理论很完美,但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完美的理论。真正被需要的是能够将理论完美展现的车手,或者说技术。所以本质上,再怎么精妙的理论,没有相当的技术,都是空谈。”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算是凉介涵养功夫高,也有点冷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回身来,因着柜台的阻拦,靠在烟柜上的千代迅速地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她好像知道自己这话说出口时很危险,
“所以就算你的最速理论最终能够成型实施,也只是车手本身实力足够强大,能够随时根据路况改变自己的策略,”大概是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千代一时间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尖锐地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盘桓在她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