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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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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太后居所。太后初入宫时被封为嫔,就是住的长乐宫,即便日后登上皇后宝座,如今成了太后,二十年也没换过地方。长乐宫花团锦簇,比御花园有过之而无不及。
宁英一入宫门就听见铃铃笑声,这笑声尤为耳熟,除了太后娘娘的宝贝侄女、潘国舅的掌上明珠潘钰榕,还能有谁。
宁英走进屋,循声看去,潘钰榕正坐在太后身边,有说有笑,孝柔公主坐在下首,尊卑颠倒,足见潘氏地位。孝柔公主端着茶,面上微微带着笑,却似乎心不在焉。
“宁英公主到。”
“宁英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潘太后看了宁英一眼,一抬手,道:“宁英来了啊,坐。上茶。”话未说完,目光又转回了潘钰榕身上。
孝柔公主与宁英对了一眼,宁英问道:“好久不见皇姐,皇姐近来可好?”
“好,我哪儿都好,就是清闲得紧,以后宁英可常来探望我、陪我解闷,那才更好。”
宁英一笑,还未搭话,便听潘钰榕说道:“公主若得空,可来找我玩啊,时下京里来了个杂耍班子,新鲜的很,另外我听说临风居请了个扬州大厨,出了好些新菜色……哦,对了,过几日我与几位姐妹相约一同踏青,孝柔公主和宁英公主一道来吧?”
孝柔轻笑点头:“踏青?倒是不错,我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宁英也来吧?”
既然孝柔说想去,宁英也不推辞,便也应下了。潘钰榕是个大小姐,难免骄纵,心眼倒还不坏,也不大有小心思,潘氏那些人精,也就潘钰榕容易拿捏。
潘钰榕极为开心:“太好了,有二位公主在,我可得好好安排一下。”
“好啦,”太后笑着打断了潘钰榕的话,“你这丫头就知道玩,一点正经都没有。”
“姨母,我这可是替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呢,哪里就不是正经事了。”
“哟哟,你这孩子,就是能说,光会逗人开心。”
“姨母就是小瞧人。国家大事也我懂啊,”潘钰榕美目一转,便道,“我听我爹说,萧将军刚回京,就被人参了?说是,萧将军热孝未除便出入酒楼,实乃不孝?姨母,这好没道理啊。”
“哈哈哈,这事你都知道?那你说说怎么没道理了?”
“萧老夫人离世不久,萧大将军和萧将军都未能得见萧老夫人最后一面,自然是伤心。姨母您说,萧老夫人灵前,除了吃食果品,当然少不了酒,而临风居的酒可是公认的全京城第一,而且每日都是售完即止,萧将军上临风居买酒,供奉于老夫人灵前,何错之有?”
萧霆瑜上临风居见了梁王,到了潘大小姐这儿,反倒是孝情可嘉……
太后听完这番说辞,不由大笑起来:“好好好,勉强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你可晓得,萧霆瑜自小就不服管束,在军中更是出了名的无状,醉酒闹事不是一两回。一回京就奔着酒楼去,怎么样也是说不出一句好来的。”
潘钰榕听这话不顺耳,便道:“姨母,您这也是道听途说吧。萧大将军和萧将军刚入京,街头巷尾可都是故事呢。我怎么听到的不大一样呢?萧将军长在军中,性子潇洒随和,与将士们亲如手足兄弟,战场生死难料,萧将军立下一状,为国而战乃是荣耀,值得举杯敬英豪,是以没战毕,定以美酒缅怀烈士。此乃真英雄,怎的就是闹事呢。”
宁英边喝茶边听潘钰榕道听途说,着实别有一番乐趣。边关路途千里,什么消息传回来都慢,真真假假也不甚清楚明白。潘钰榕将萧霆瑜说得跟天神一般,反倒显得宁英看低了他。
“从来也不见你为旁人多说两句,怎么为了这个萧霆瑜说了这么一车子的话,是你爹教你的?”
“我就说姨母小瞧我,我爹不过是提及有此一事,可没跟我多说什么。今日我与姨母您多说了两句,不过也是念在儿时情分上,替萧将军鸣屈。”
“也难为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潘钰榕略低了低头,笑道:“自然记得,那时候姨母和爹总欺负我年幼,拿我说笑呢。”
太后恍然大悟,笑道:“啊,对了,当初还说要将你许给萧家呢。”
“啊呀!姨母!”
孝柔公主听着听着也笑起来:“看来,钰榕是红鸾星动了呀。”
潘钰榕假做嗔怒道:“怎么连长公主都笑话我!”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孝柔也跟着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宁英一眼。
宁英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也跟着笑了笑,喝了口茶。潘氏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了。且不论萧霆瑜能不能看上潘钰榕,以萧家一贯主战的立场,绝无可能与潘氏结这个姻亲。
忽然听孝柔又说道:“好好,我不说了。哎,宁英今日这身绛红的衣衫很漂亮,倒是不常见你穿这般鲜亮的。”
宁英一笑:“太后寿辰将近,总是穿的喜庆些好。”
太后微微点头。
孝柔又道:“宁英你尽爱些清雅的颜色,太寡淡了,还是艳丽些的更衬你肤白。你倒是提醒了我,今年母后的寿宴应该大摆了,一会儿我去内廷监问问,都安排的怎么样了。”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为做天下表率,宫中三年不设大宴,而今,三年已过。
太后一笑:“都是小事,怎须得孝柔你亲自去,曹振做得来。”
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明白,今年寿宴必然铺张,宁英面上不动声色,曹振一旦离京,该由谁来操持太后寿宴呢?
不多久,孝柔推说驸马抱恙,便先离去了。宁英又陪坐了一会儿,眼看临近午膳十分,便也告辞了。
太后点点头,就把宁英放走了,留下潘钰榕一起用膳。
***
宁英出了太后的永乐宫,便往太皇太后的宁寿宫去。宁英入宫并不勤快,逢初一、十五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若非得小皇帝召见,一般都不会经常入宫,而且待得时间也不会太久。
反而孝柔公主更勤快,常在宫内走动,三不五时便要给太后请安,偶尔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宁英每一次入宫请安,都是掐着点去,太皇太后长年礼佛,每日辰时便要诵经,不喜被打扰,是以宁英绝不会去的太早。今日,宁英特意在太后宫中留得久些,到了永乐宫比往日都晚些,心里盘算着留在宫里用午膳。
“宁英呀,你今日可来晚了,皇祖母以为你不来了。”
自宁英生母离世之后,便是由太皇太后抚养,自然亲厚一些,一听见外头伺候的人说宁英来了,就有些坐不住。
太皇太后曾经手掌大权,一向严厉,宁英小时候总有些畏惧,近些年,不知不觉地,太皇太后似乎和善了许多,也喜欢留宁英多说几句话了。
“宁英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安康。”宁英才曲了腿,太皇太后已将她扶住,拉到身边,笑道:“行啦,皇祖母这里没这么多规矩。”
“宁英来得晚了,皇祖母可是等急了?”
“可不是,正担心是不是太后那儿又给你出难题了。”太皇太后笑容和煦,跟宁英很是亲密。
宁英反手扶着太皇太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是在太后那里多待了一会儿。今日遇上了皇姐和潘大小姐,自然多说了一会儿话。”
太皇太后点头:“太后那儿就是热闹。”
宁英笑起来:“那还不是皇祖母您喜欢清静,哪个敢随随便便往您这儿跑。”
“小丫头,还是我的不是了?”太皇太后笑着,说,“来的正好,陪皇祖母聊聊,一会儿一块用膳,今儿我这儿还有客,菜色好,可不给你机会嫌弃皇祖母这儿吃的太清淡。”
宁英一愣,问道:“是陛下要来吗?”
“哎,皇帝有国事操心,是旁的人。”
宁英更是奇怪,太皇太后深居宫中,除了礼佛,便以种花养狗为乐,能受邀的人屈指可数,怎么宁英今日来得这般巧,居然还能遇上被太皇太后召来一起用膳的人物?
太皇太后拉着宁英进屋,一边闲聊:“丫头,你今日这身颜色不错,娴静端庄而不太过清淡,十几岁的姑娘,就该这么穿,整日里着素衣,难道要跟皇祖母一起念经吗?”
“皇祖母要是乐意,宁英就日日来陪皇祖母念经。”
“嘿,你的心意皇祖母领了,可别日日来,免得不过三日你就厌了。就是你不厌,我老人家也累得慌。”
“原来皇祖母是嫌我麻烦呀。那也无妨,我在府里抄也是一样,打发人按日子送进来给皇祖母瞧瞧。”
“就数丫头你胡说都有理,小小年纪抄经是怎么回事,若得闲,做些什么不好,收拾打扮一番,游湖踏青不都是趣意?”
宁英也跟着笑了笑,又道:“皇祖母不记得这身料子了?还是前年,我跟皇祖母您要了去的呢。”
“嗯嗯,好像有那么一回事,难怪我瞧着眼熟,”太皇太后想了想,说道,“我记起来了,过年时候给各宫裁制新衣,其他人都抢着鲜艳、花色新的料子要,你倒好,看上了皇祖母的了。”
“当时,皇祖母说我穿肯定显老气,今日正好瞧见这身,特意穿来给皇祖母瞧瞧。”宁英笑着左右摆了摆,给太皇太后看衣服。
太皇太后大笑起来:“好看好看,小丫头穿什么都好看。”说完,太皇太后忽然喟叹一声,道,“这两年,太后执掌后宫,钱银上多有不妥之处,孝柔也来跟我提过。就你这丫头,心思多,话倒是少,半个字都没说,只管皇祖母这儿要了块料子。”
先帝驾崩之后,太后拦权,在后宫更是独断专行,自己的小金库日渐丰盈,银子的去处,太皇太后和宁英心里都也是知道些的,虽说数额不大,却也足够收买眼线和笼络人心了。
孝柔和宁英先后离宫,各自有自己的府邸,开销不小,为了皇家体面,太后总不会做得太明显,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孝柔虽也有其他钱银来处,衣食不缺,心里却气不过,又没处说理,只好到太皇太后这儿告状。
宁英与小皇帝是一母同胞,即便被扣了月例银子,还有小皇帝时不时的赏赐,便不曾向太皇太后提过。再者,宁英不是孝柔,自己有自己的盘算,钱银何止是不缺,仅是陆臻替她掌管的产业,就只够宁英富甲一方的了。
宁英敛了笑容,道:“父皇驾崩后,确实不该铺张。”
太皇太后曾独掌朝权,眼明心亮,一下子就明白了宁英意在太后寿宴,轻轻拍了拍宁英的手:“眼下河南灾情严重,确实不适宜铺张。这事……你看着办。天阙卫在你手中,该用时便要用,后宫和前朝都是一样的,再不能放任不管了。”
太皇太后是喜欢宁英,总也忍不住想,如果宁英是个皇子,该有多好,她的年纪虽然轻,却总好过小皇帝年纪小、根基浅、性子燥……
但太皇太后比旁人更知道,站在那个位置要背负的不仅是天下兴亡的责任,更有源源不竭的磨难,进退两难的抉择,生死一线的凶险,和无人可诉的孤寂。
宁英点头,她尚未想好太后的寿宴要如何处理,今日不过是给太皇太后提个醒,总不能让潘太后只手遮天还成习惯了,却未料太皇太后主动提及天阙卫,看来是因河南灾情动了怒了。
宁英点到即止,立刻换了话题,问道:“今日哪位贵客如此荣幸受了皇祖母的邀请?”
太皇太后故作神秘的一笑,说:“一会儿见着,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