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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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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英留宿仁瑄殿,夜里却是辗转难成眠。
她坐到窗边,透开窗棂,夜里风凉,她抱了条毛毯,斜斜一靠,安安静静,似梦还醒。
卓敏在宫中并不用值夜,就睡在宁英隔壁,可她机警,宁英处一有动静,她便知晓。卓敏以为宁英还在为国政操心。
只有宁英自己知道,她是心绪不宁,可夜深人静想到的并非是江山社稷,而是,萧霆瑜。
她想到萧霆瑜的笑、他的眼、他说话的样子、他注视她的样子,却不能想再多,想不到因由、想不到从何时而起、也想不到究竟想他些什么。
也许,萧霆瑜自回京之后,太经常在宁英面前出现,相处的时间久了,已让宁英习惯了?
雨还在下,月光稀薄,冷风带雨飘进屋内,宁英伸手轻轻抓了抓,只触到冰凉一点两点。
不知过了多久,宁英不知不觉睡着了,天蒙蒙亮时便醒了,坐在床下睡了一夜,大约是着凉了,宁英隐隐觉得头疼,肩膀也疼,便再也睡不着了。
“卓敏。”
“在。”
“你去一趟红柳山庄,找季宪清。有件事情,秘密安排下去。”
“是。”
宁英睡不好,索性起了个大早,赶在太皇太后入佛堂诵经之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见宁英特意起早赶来,有些意外:“丫头,竟然起得这样早,难得啊。”
“宁英知道皇祖母每日晨起必要入佛堂诵经,之前宁英答应过要来陪皇祖母的,岂能言而无信。”
“陪我诵经?好好,好丫头,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吧。”太皇太后牵着宁英入内,“我这儿还有一章没抄完的经书,就交给你了吧。”
“好。”
太皇太后悄悄吩咐了刘元两句,就命所有人都退出了佛堂。
抄经念佛是枯燥无味之事,而宁英恰恰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这也是太皇太后最喜欢她的地方。
宁英曾经不明白,为何活在后宫里的女人最终都喜欢诵经念佛,她对自己母亲浅薄的记忆里,也有她跪在佛前的背影。
太皇太后见宁英抄经抄的认真,满意地微微点头,又不知怎么的默默叹息,似乎是宁英安静得太过分了。
太皇太后只诵了一段经,搁下了佛卷,忽然抬眼问宁英:“丫头,今日来得这么早,是有话吧?”
宁英缓缓搁下笔,微微点了点头:“有件事情,想让皇祖母拿个主意。”
太皇太后无声叹息,宁英虽年轻,却是不要人操心的那一个,今日这般看来事情不小。
宁英将孙瑞阳的密奏向太皇太后和盘托出,又提及河南疫病。
太皇太后沉吟良久,宁英的意思十分清楚,只是她举棋不定。
“不破不立,此事,丫头你决定便好。”太皇太后没有再多说一眼,却是给了宁英一个肯定的答案。
宁英不由一愣,太皇太后的意思比宁英所想的更多了一些,只是她总以为陛下尚幼时机未到,是什么改变了太皇太后的想法?河南的灾情?萧岭的返朝?
太皇太后也没给宁英太多时间细细琢磨,没了心思念佛,便拉着宁英话家常,刚走出佛堂,守在门口的刘元向太皇太后禀告:“老佛爷,武平侯世子来了。”
薛慕晟?他怎么来了?上次是萧霆瑜,这回事薛慕晟,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只是巧合吗?
“丫头,随我一起去吧。”
薛慕晟在偏厅已侯了一会儿,茶都喝了一盏。
“臣参见太皇太后、宁英公主。”
“免礼免礼,坐吧。子烁怎么得空来看我老人家了?”
“太皇太后恕罪,子烁早想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一来怕打扰您清修,二则不好空着手来。”
“哈哈哈,这么说来,子烁是来给我送礼的?”
薛慕晟命人捧上两个锦盒,一个大些,一个小点,打开一看,大锦盒中装着一尊玉佛弥勒,小锦盒中是一串玉佛珠,玉色幽绿如墨,通透温润,漂亮极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极是喜欢,频频点头。
“肃州有酒泉玉夜光杯闻名于世,父亲偶得一块上等酒泉玉,便命人雕琢了这尊玉佛和这串佛珠,特命我送来给太皇太后。”
“难得你和你爹有心。”太皇太后让刘元把玉佛弥勒和玉佛珠收下,又道,“子烁日后常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就好了,不必拘着。”
“是。”
宁英正漫不经心喝着茶,心思早不知飞哪里去了,忽然察觉薛慕晟的目光,抬眼望了薛慕晟一眼。
太皇太后瞧在眼里,便说:“哎,我年纪大了,念了一早上经也乏了,就不留你们两年轻人陪着我闲聊了。”
既然太皇太后发了话,宁英和薛慕晟便告辞离开了永寿宫。
宁英本想乘撵离宫,却被薛慕晟拦了拦:“公主若是无事,可否准下臣陪公主走一程。”
宁英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下了:“那就走走吧。”宁英向身边的夕华、夕朝吩咐了一句:“你们远远跟着就好。”
“是,公主。”
春雨连绵数日,说下就下,说停就停,时近午时日头正好,倒是个信步走走的好天气。
宁英走了走,身后的人都远远坠着,再听不见宁英和薛慕晟说话。
“今日小侯爷来得可真巧。”
“玉佛昨日才送到,我不敢耽搁,今日便进宫求见太皇太后。”
宁英哼笑一声,并不直接拆穿,薛慕晟也不是蠢人,怎能不知宁英心思,他确实不是来得巧,而是太皇太后派人传他入宫。
太皇太后素来喜静,后宫妃嫔除了请安之外都难得见到太皇太后的面,外臣更是不奉召不得觐见,薛慕晟也不例外。
先有萧霆瑜,后有薛慕晟,看来太皇太后对两位掌军之将都颇为重视。
薛慕晟见宁英不说话,便问道:“我听说钟能从华云寺抓了逃犯回来,已打入天牢受审了?”
“好像是吧。华云寺之事,小侯爷给我报信,这份好意我领了也记着了。”
薛慕晟微微一笑:“瞧公主今日闲情,看来钟能并没有找到正主。”
“小侯爷是来打探消息的吗?”宁英看了薛慕晟一眼,道,“钟能有没有抓到要抓的人,小侯爷该去问他。”
“公主应当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那些。”
宁英抬眼瞧他,像是在仔细分辨薛慕晟是否在说话,又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曾经宁英也以为薛慕晟不在乎权利名望。先帝病重时,对武平侯心有忌惮,便召薛慕晟入京赐官,明面上是对薛家的恩宠,实则是留下薛慕晟做质子。薛慕晟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便知道先帝的心思,自请了一个闲职,整日和公子党一起风花雪月、不涉朝政。
宁英清楚,不管薛慕晟本性如何,是潇洒自在、温文尔雅,还是装作潇洒自在、温文尔雅,作为武平侯长子,事到临头他必然躲不开。立场不同,宁英无意责怪。
薛慕晟沉沉叹息。
“华云寺的人情,我今儿就还了你吧。我听到风声,说河南出了疫症,虽暂时被压住了,可有人却想着要大做文章。难民围城一事尚未平息,决计不能再有疫症爆发,否则……河南赈灾一事刻不容缓。这些朝堂之事,梁王即便是我亲叔,我也不好说什么,薛侯爷身为一朝重臣,只望能在关键时刻尽一点心力。”
宁英深深瞧了一眼薛慕晟。话已至此,薛慕晟懂得怎么做。
薛慕晟许久没听宁英向他说这么多,尤其是国政。
初时,薛慕晟察觉宁英涉政,有十分震惊,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
细想来,三十年多前,太皇太后独掌朝政、权倾朝野,镇压四王之乱、平定南疆、经历开朝百余年来最动乱的十五年,先帝成年后才慢慢放权,近十年来已不再过问朝政。而宁英自生母淑妃薨时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如今这般心气和心性不正像足了太皇太后当年?
薛慕晟本对宁英之事缄口不言,是明白太皇太后在她身后,他有意保护她,却又觉得这样的心思十分可笑。
宁英习惯了薛慕晟的眼神,淡淡避开,继续说道:“此事真实与否尚且不知,需得梁王再做核实。我今日与你说起,只是防患于未然,省得哪一日变了天。想借你和侯爷之口给皇叔提个醒,切莫因小失大。”
薛慕晟点头,无需宁英再解释,梁王掌控河南多年,贪墨不过是小事,揭出来也伤不了根本,但太后和潘氏一旦落井下石,贪墨公款、盘剥赈灾粮银、延误赈灾以致疫症爆发,梁王必将大失民心,更将失去朝臣的支持,将来更要受太后打压。
之前为钦差一职,梁王和太后在朝上争执不休已是不智,此事太后正筹划大寿,梁王更应该乘机献策主导赈灾事宜,以慰天下民心。
“公主可有良策?”薛慕晟明白宁英的意思,杜文昌的残局可以慢慢收拾,当务之急是不能再让太后抓到把柄再做文章。
宁英抬头望天,说与不说只在她一念之间,心头萦绕着“不破不立”四个字,她却不知该如何破,又要如何立。
“盐引代币。”
宁英轻易将答案告诉了薛慕晟。
薛慕晟一惊,不可置信:“梁王恐怕不能答应。”
宁英微微点头,转眼看向薛慕晟:“倘若此事由别人提出来,皇叔定然是不能答应的。唯有皇叔自己来,尚有机会掌控局势。”
薛慕晟皱着眉,一时无话。
宁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不想跟薛慕晟继续闲逛闲聊了,便道:“我还想随处走走,小侯爷久留宫中似有不便,我就不强留小侯爷作陪了。”
薛慕晟皱了皱眉,张口语言,却止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一揖:“臣告退。”
见薛慕晟远走,宁英愣在原处直直望着他的背影,不自禁地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