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碎*

29、第二十八章

　　萧霆瑜空跑了一趟宁英的公主府，底下人都不晓得宁英去了哪里，萧霆瑜去了临风居，并没寻到人，只好折返回宫。

　　申时，小皇帝召集了好些人在宫内蹴鞠，玩的不亦乐乎。正在兴头上，有个侍卫装扮的人忽然冒着惹恼小皇帝的风险附在小皇帝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小皇帝点点头，不再继续玩耍，而是坐到廊檐下，将萧霆瑜招了过来，叫身边人全部退开。

　　萧霆瑜瞧着那侍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穿着是普通侍卫的服装的，但脸却是萧霆瑜这个御前都指挥使不认得的。

　　“萧卿，朕方才收到消息，秦良仪抽调了一支禁军出城了，说是昆亮混迹在流民中，已找到其踪迹，出城围捕了。”

　　萧霆瑜抬了抬眼，没说话。之前流民围城，秦禹奉命收押闹事的流民，也借口捉拿昆亮，是真是假于小皇帝而言并不重要，反而是秦良仪调兵一事更让小皇帝心里埋下了怨恨。

　　而萧霆瑜想的却是宁英，他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事蹊跷，偏生这么巧宁英不在府里，或许牵扯其中？

　　小皇帝看萧霆瑜这么沉得住气，继续说道：“皇姐命人递了消息，说微服去了华云寺祈福，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会儿连禁军都被抽调出去了，正是华云寺的方向。”

　　萧霆瑜眉头一紧。

　　“秦良仪拿着昆亮做幌子，倒是名正言顺，朕也不好将禁军追回，若是朕派人出去，大为不便。你现在快马出城，务必赶在禁军之前，找到皇姐，告知此事，护她周全。”

　　“臣领旨。”

　　以宁英的脾性，秦良仪的禁军遇上公主殿下，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以宁英的心思，她是断然不会与秦良仪的禁军对上照面的。明明是这样想着，萧霆瑜却又忍不住担心，若万一她没能及时避开，万一没能顺利避开，若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误伤了她，可怎么办？

　　秦良仪并没有随禁军出城，但凡遇上个贪功冒进的将领，必是麻烦不小。又若，梁王和秦良仪有其他阴谋，宁英更是凶险。

　　萧霆瑜快马加鞭，恨不得能飞出城去。

　　从秦良仪调动禁军，到萧霆瑜快马出城，他晚了半个时辰。官道坦荡行军速度应该不慢，但从华云镇到华云寺都是山路，禁军人数众多，决快不了。

　　萧霆瑜到华云镇的时候，果然瞧见镇外有许多马匹，还有一小部分禁军正在集结，萧霆瑜弃马，选了条小径登山。说是小径，不如说根本没有路，大约只有猎户会走这条杂草丛生、山石横卧的小路。萧霆瑜仗着自己轻功好，几乎是攀岩而上，能看到华云寺的时候，他已有些气喘，不过确实比走大道快得多。

　　萧霆瑜拍拍身上尘土，跟着寻常香客进入华云寺，直奔后院马厩。公主府的马匹马蹄铁都是特制的，宁英在不在寺中，看她的马还在不在就知道了。

　　宁英公主府的马还在，但只有两匹，萧霆瑜眉头紧了紧，若宁英还在寺内，那她身边的人一定就是卓敏了，所以宁英真的独自出府连侍从都不带？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万一真的与秦良仪的人发生冲突，怎么办？

　　萧霆瑜着急寻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去找主持。

　　主持说：“施主来晚了一步，公主是曾来过，却以半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

　　“主持，出家人不打诳语。公主府的马匹仍在华云寺的马厩中。”

　　主持面色泰然，回答道：“公主心系天下苍生，将连续三日在华云镇施粥，于是留下了两位亲从，主持大局。”

　　“还请主持领我去见他们。”

　　“这个……”

　　萧霆瑜将御前都指挥使的腰牌亮了出来：“请主持行个方便，萧某此来乃是奉旨行事。”

　　主持点点头，为萧霆瑜领路。

　　出乎萧霆瑜所料，宁英留下来的人确实是公主府内亲卫，二人皆有公主府腰牌，却不是卓敏，也不是夕华夕朝。

　　如果她们不在，那宁英也不在？果真离开了？

　　不待萧霆瑜想明白，华云寺突然热闹起来，禁军到了。萧霆瑜虽身负皇命，却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必须趁着禁军包围华云寺之前撤离。

　　萧霆瑜伏在暗处，仔细观察华云寺，禁军领头的副统领叫钟能，萧霆瑜接管禁军之后见过几次，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其实也是士族出身，对萧霆瑜算是客气，但他有秦良仪做靠山，心里对萧霆瑜并无几分好感。

　　萧霆瑜新官上任，对禁军只有个粗浅的了解，据他观察，禁军之中亦有派系之分，至少三分之一在梁王和秦良仪手里。这个钟能并不算是秦良仪特别器重的，但胜在没有花花肠子。

　　钟能命人将华云寺围起来，守住上下山的通路，设了几处关卡，一副要打仗的架势。华云寺里的僧人和香客都被压到了大雄宝殿之前，挨个审问盘查，没有带文牒的抓，形迹可疑的抓，看着有钱的也抓，华云寺厢房也被搜了个遍，恨不得凿壁挖地一寸一寸搜过去。

　　主持将宁英留下的人推到钟能面前，钟能只哼哼了一声，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将宁英公主府的人放在眼里。

　　萧霆瑜默默为钟能捏把汗，这家伙哪天落到宁英手里，只怕死得难看。

　　杜文昌的发妻林氏乃是逃犯，虽有文牒在身，但假造的真不了，被钟能的人一番盘查之后就捉了去。

　　眼看着人被带走，萧霆瑜想救也不能，何况陛下旨意令他寻宁英踪迹、护其周全，半个字没提杜文昌或其家眷，他横插一脚显然是不妥。

　　宁英的人都只是瞧着，半分不着急，想来是她早已做了安排。萧霆瑜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此作罢，绕过钟能的守卫，摸索下山，往红柳山庄去。

　　其实萧霆瑜并不知道宁英是回京了，还是去了红柳山庄，他只是有一种直觉，宁英若是来过华云寺，却不带林氏走，反而白白送给钟能去秦良仪面前“建功立业”，必然早有了她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她应该不会只是出城溜一圈就回，□□成会去红柳山庄再做谋划，或是已谋划好了，在红柳山庄等结果。

　　钟能的禁军守备森严，萧霆瑜不敢太大意轻敌，入夜之后才悄悄溜走往红柳山庄去，行至半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红柳山庄地处隐蔽，却不是僻静，离官道并不多远。

　　萧霆瑜行了一路，只觉得静的可怕，他越行越慢、吐息也越来越轻，将马驱赶，独自一人隐没在夜色之中，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其他人的目光，却不知是敌是友。上一次宁英说及他们被跟踪，是她安排人手严加护卫？又或是，萧霆瑜又遇上了其他什么人？

　　这种莫名紧张的感觉并不好，像在沙漠中被群狼紧盯、视作晚餐，若战便罢，若是监视和尾随，萧霆瑜不敢冒险将这些人带去见宁英。

　　但他离开皇宫，赶到华云寺没有寻着宁英，蛰伏到入夜才往红柳山庄来，这会儿心里已是按不住又焦又燥。万一他去红柳山庄又去晚了呢？可万一他把后头坠着的尾巴也带去了红柳山庄呢？只怕宁英就是在，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萧霆瑜只花了一息时间思考，果断弃马，纵身急奔，像猴儿一般窜入林中，消失不见。

　　萧霆瑜的轻功自认不错，却不知能在江湖武林排老几，也不知是不是能比身后那位快，只是他知道兵贵神速，令对方措手不及，此刻又是黑夜，如此天时地利，岂有不跑的道理。

　　果不其然，不小多久，萧霆瑜便感觉不到方才那种如影随形的目光里。

　　一路急奔，萧霆瑜的速度比马快，顺利到了红柳山庄，萧霆瑜已汗湿重衫，显得有些狼狈，阿七出来应门，瞧见萧霆瑜不由皱了皱眉，半掩着门回身瞧了瞧，才给萧霆瑜开了门。

　　“公子可来的巧了。”

　　萧霆瑜默默松了口气，笑道：“领我去见你家小姐吧。”

　　阿七不多话，也不给萧霆瑜领路，给他指了个方向便算完事。

　　萧霆瑜不免有些惊讶，偌大的红柳山庄，宁英能这么信任他，让他随意走动？而阿七看着有些不靠谱，好歹是宁英的家仆，总不能没有规矩，他若不领路总有缘由。

　　萧霆瑜未及多想一步跨入，即刻察觉到周围气氛与上一次完全不同了。他抬眼扫视四周，屋檐廊下依旧是清清静静，但他知道每一处都有人藏在暗处值守，即使听不见多余的声音，越静越是可怕。

　　萧霆瑜一步迈出，一步一步，都似万军从中过。

　　阿七说，宁英在静湖。

　　未见到宁英，萧霆瑜已听见了她的琴音，隐隐约约的，似有些懒散，却不太悠闲，萧霆瑜急赶了一段，在静湖院前停了脚步，宁英的琴声如梦，在静夜中不大真实，若停了便消失了，叫萧霆瑜莫名有些舍不得，便要好好多听一会儿，听完了整首曲子，才算完满。

　　宁英湖心亭中抚琴，卓敏却在外头，老远就瞧见了萧霆瑜，便给宁英递了个眼色，宁英瞧见了却似没瞧见，并不想被打扰。

　　宁英曲中有一种手掌风云的妙境，萧霆瑜听得入神，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她一点不担心钟能和秦良仪，甚至也不意外萧霆瑜的出现，平淡如常。

　　待曲终，萧霆瑜久久方回过神来，才信步走入湖心亭，也不给宁英行礼，径直坐到她面前，笑说：“宁英好兴致。”

　　“陛下派你来作甚？”宁英不接萧霆瑜这茬，只管直接问重点。

　　“陛下口谕，命臣必须寻到公主，护公主周全。”

　　宁英抬眼看了看萧霆瑜，手指闲来无事拨了根弦，问：“以萧将军看，本宫哪里不周全了？”

　　听宁英抬着公主架子跟他说话，萧霆瑜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给宁英行了个大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宁英抿着唇一笑，道：“在这庄子里都免了吧。”

　　萧霆瑜在宁英面前向来不拘，是宁英心里喜欢的，却不是她应该喜欢的。萧家如今在风口浪尖上，要不得萧霆瑜这种散漫性子，落了人话柄都是自找麻烦。况且，太后此时还在盘算着怎么给潘大小姐招萧家这门亲，萧霆瑜对她表现的越好越是危险。可不能惯着他。

　　“宁英今日奔波，不累吗？莫非在等人？”

　　宁英定睛瞧了瞧萧霆瑜，低笑一声：“不是在等你吗？”

　　萧霆瑜高兴听到宁英这么说，可他也知道他自己还没有那么重要。

　　“你来巧了，去梳洗一番，一会儿我等的人就要到了。”

　　这意思，是让萧霆瑜出面。

　　“我？”

　　“嗯。”

　　“见了面说什么？”

　　宁英颇有意味的一笑：“你什么都不用说，听他说就成了。”

　　萧霆瑜一挑眉，这倒是有意思。

　　既然是宁英公主的吩咐，萧霆瑜自然乐意效力。

　　原本回京之前萧霆瑜觉得朝堂诡谲、勾心斗角、名利之争都甚是无聊，还会时时危机萧家一族性命，岂能想到，在宁英这儿倒是处处有惊喜，正是棋子和弈棋人的差别，也是将与卒的差别。

　　宁英根本不知道萧霆瑜心里莫名其妙生出来这些感慨，将他领到偏厅，往堂上一坐，宁英自己藏到偏厅的静室中，等着阿七把客人请进来。

　　来人见了萧霆瑜忍不住笑起来，萧霆瑜见了那人不由揪起眉头想了又想 ，这好生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呢？

　　“草民见过萧将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