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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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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霆瑜由秀玉领着,把红柳山庄的好风光看了个遍,越看越觉有趣,红柳山庄的格局似乎只是普通的避暑山中,但是走着走着萧霆瑜便能发觉一两处不自然,似乎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同时他又更加烦闷,他知道宁英是故意支开他,昨夜半醉不醒的时候说他是入幕之宾,今日一觉睡醒,似乎又离他远了一些,相敬如宾的距离叫他心痒。
“哎……”
秀玉听见萧霆瑜这一声叹息,停住了脚步,问道:“公子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想到些事情,有些感慨。”
“这样啊,秀玉什么都不懂,大约帮不了公子,但若公子觉得说出来会好些,秀玉愿意安静听着。”秀玉低眉微笑,看上去就会是个好听众。
萧霆瑜摇摇头,笑起来:“多谢秀玉姑娘好意,陈年往事罢了,不过是瞧见这些海棠花便不由得想起来,倒是我败了兴致。请秀玉姑娘带我回去吧。”
秀玉点点头,带萧霆瑜就回去了。
回到静湖小院,宁英并不在,萧霆瑜心里说不出为何顿觉失落,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霆瑜想向秀玉打听,却立刻就打消了念头,宁英绝对不会对秀玉多说什么的,就算说了什么,也绝不会容许秀玉与他说,何必连秀玉也牵连呢。
他想自己出去走,可刚迈出去半步就收了回来。他毕竟是客人,翻墙上梁太过份了些,被暗卫射成刺猬事小,让宁英疑心他的忠诚事大。
实在闲来无事,萧霆瑜随意在院中闲逛,瞧见宁英偏厅里的琴,忽然有些手痒。
当宁英回来的时候,远远就听见琴音,她的脚步停下来,又快起来,拐进小院,一眼就瞧见萧霆瑜将琴台搬到了院中,这一次弹奏的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原版。
萧霆瑜见宁英回来,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向宁英微微一笑,那一笑如琴音一般柔和清灵亦有闲趣。
曲中有山川湖海、鸿鹄乘风,是宽阔的天涯海角。
萧霆瑜的琴音是宁英由衷喜欢的,说不上是为什么,若说技巧萧霆瑜应是不如孙瑞阳的,但宁英却是偏爱,也许是他的琴音里有她怎么也找不到的潇洒吧。
一曲毕,萧霆瑜抬眼瞧着宁英,笑问:“可还喜欢?”
宁英点头。
萧霆瑜甚为满意地一点头,笑道:“喜欢就好。”
这个午后,萧霆瑜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曲终琴音散,陪着宁英坐在院中晒太阳也不错。
宁英心里默默想着,他若不做御前都指挥使,做个宫廷乐师也是不错。文武全才,都应在了他身上。
萧霆瑜精明,宁英回来之后,他就陪着宁英喝茶。他愿意为宁英抚琴,却不愿意一味讨好。宁英心思剔透,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既然知道,他便不着急。
不知为何,宁英瞧着一旁的琴,突然想起薛慕晟和他的萧声,她不愿意承认薛慕晟是与众不同的,宁英也曾引为知音。而如今薛慕晟萧声中的钦慕和爱恋,却已成了宁英避之不及的。
宁英命人抬来两张竹藤椅,喝茶聊天,无聊得很有趣。
“上云,你的琴是谁教的?我不记得邵师傅教过你。”琴艺一事,先有技,后有艺,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萧霆瑜的琴声中,有些许邵宣的影子。
萧霆瑜轻轻点头:“是我娘。”
“萧夫人?”这倒是出乎意料。
萧岭十年前几乎是居家迁往边关,只是萧老夫人年事已高,着实不能舟车劳顿移居蛮荒之地,才留在京内,由萧岸照顾着,萧岭十年只回京述职过三次,而子欲养亲不在,委实无可奈何。萧岭的夫人,宁英倒是没什么记忆,边关发回的线报上也不曾提及,似乎多年前早已故去。
“嗯,其实邵先生的师父是我娘的外祖父,只是这层关系,鲜少有人知晓。”
难怪,萧霆瑜在边陲,想与宁英联络最后要借邵宣之手传递。
宁英笑了笑:“萧夫人在琴艺造诣上,许不输邵先生。有妻如此,萧大将军好福气啊。”
萧霆瑜低了低头,说:“但我娘却没有什么好福气。从前我爹带军出征,每一次我娘送别都像是最后一面,后来移居边关,我爹想带我入军,我娘无论如何都不肯……那时我年少气盛,并不懂我娘的苦心,一心想跟我爹一样做个英雄,便偷偷混在军中随我爹出关,把我娘急出了病,那一次战事胶着,我和我爹三月未归,数次遇险,我娘的病便是越演越烈,待我们归城,大夫只说我娘时日无多。”
宁英愣了愣,一时无话,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对军人、对百姓、对国家都是一样的残酷。萧霆瑜,这个人……她看不透,总觉得他太过真实,太过真诚,他的坦白,令她措手不及。她做不到,将这样的心事摊开给他人看。
“那你为何还要从军?萧夫人一定不想的。”
萧霆瑜瞧着宁英,笑了笑,说:“我不去,就要别家的儿子去,那还不如我去,至少有我照顾着我爹,我有我爹照顾着,希望我娘能放心吧。”
宁英心头一紧,去年她模仿萧霆瑜笔迹请旨求战,并未想过,那是何等危险,也未想过,他可能赢不了,回不来。
“如今陛下决定留你们在京城,萧夫人的在天之灵应当可以安心了。”
萧霆瑜微微一笑,所谓伴君如伴虎,在这京城中,他们萧家将来是平步青云还是万劫不复,可还说不准。而宁英忽近忽远的态度让萧霆瑜琢磨不准。
“小姐可还记得,欠我一曲?”萧霆瑜不打算涉及任何朝政问题,如果宁英不提,他一定不能问。
宁英点头:“记得,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听小姐一曲呢?”
宁英一笑,却是摇头:“还不是时候。”
“哦?”
“庄中的琴并非是上品。”
萧霆瑜挑了挑眉:“小姐愿意接受小侯爷的礼物了?”所以,宁英和薛慕晟之间……十年之间,他是否已错失太多?
“九霄环佩是绝世之品,其他的琴自然难以媲美,我却还没这么贪心,没这么痴。我只是习惯了自己那把琴罢了。”宁英站起来,走过去摸了摸搁在院子里的琴。
其实,琴是不是上品也不重要,能听懂的人自然能听懂,与琴无关。
萧霆瑜看着宁英,忽然生出与宁英相似的想法,他的琴,宁英听懂了吗?
宁英向秀玉使了个眼色,让秀玉撤走琴和琴台,回头向萧霆瑜说:“回去吧。”
“回宫?”
“嗯,回城,今晚回去。”
“晚上?”萧霆瑜不明白了。
“昨夜我们被人跟了一路,我要确定红柳山庄没有暴露,所以今天白天我们哪儿都不去,等消息。入夜了再走。”宁英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就不入宫了。”
这就是宁英态度变化的原因?之前是怀疑他吗?
“从京城跟出来的?”
“不清楚,出了西城卫才被拿下的。”宁英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口风紧的很,问不出来话。这倒反而是告诉我答案了,这世上能把探子培养的这样好,不会有第二个人了。我也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若是你,便不需要人跟着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宁英非是完全信任萧霆瑜的,梁王若也不大信任萧霆瑜,派人跟了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萧霆瑜自然想得到这一层,虽然能理解她的处处谨慎,心里却仍不是滋味,他以真心相待,为何消不去她心里的防备和戒备?
“回京之后呢?”
“等,我命卓敏散出了消息说孝柔在华云寺。不管是谁为了避人耳目而大费周章地入京,又在西城门大闹一场,定是想引起朝廷注意。他既得当所愿,必然会有下一步行动。”
萧霆瑜心领神会:“河南之事复杂,若有人想要绕过梁王的眼线告御状,唯有孝柔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且等便是了。”
“不担心小侯爷?”
“他?与他何干?”
萧霆瑜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宁英,目光中似有笑意。
宁英抬眼往向天边,轻声一笑:“梁王不会这么容易倒,武平侯也不会轻举妄动,何况薛慕晟明面上还要装着他的与世无争、遗世独立。”
萧霆瑜听着宁英的话,简单一句话,却有心凉的感觉,薛慕晟在她心里该是不同的吧?她的话、语气,分明那么平静,却又听着便有些怨怒。是因为薛慕晟,她的心防才更重的吗?
“对了,另有一事,”宁英嘱咐萧霆瑜,“这一天一夜,你都京内,流民一事一出你就奉诏入宫,随侍于陛下身边,不曾离开半步。萧大将军那处我已派人去过了,旁人不会有异。”
萧霆瑜点头,他原本就不曾想过会将这一天一夜的事情说于其他人知晓。
“守株待兔,总是太过被动了。”
宁英回头看向萧霆瑜,他神色沉静。
“说。”
“关于杜文昌。”萧霆瑜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停下来,等宁英的反应。
宁英抿着唇,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她转过身去,许久没说话。杜文昌一事,萧霆瑜既然知道了,她就没打算继续瞒下去,这份信任于萧霆瑜来说,或许并不是好事。
此番宁英决意针对梁王,本非易事,她筹谋已久容不得任何闪失。而萧霆瑜的一言一行都将直接影响到萧家在朝中的地位。
若是无关朝局、政权……
萧霆瑜见宁英背过身去,久久不言语,默默叹了一声,说道:“杜文昌被囚于西城卫一事,不如放出风声去,人也不必移走,倘若有人来救,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倘若无人来救,也好让他死了心。梁王必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凶,他一旦有忌讳,杜文昌才能安全。”
宁英沉了沉气,接口道:“一来试探梁王,二来震慑朝堂。确实好。”
“三来,这个功劳,公主愿意给谁都行。”可以是离间之计,也可以是扶持羽翼。
宁英张了张口,最后竟是无声。
残阳西下,天际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