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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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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红柳山庄的门童被敲门声吵醒,揉着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半梦半醒地去应门:“何人在外面?”
“是我。阿七开门。”
阿七刚想问再问一边是谁,想了想,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又是会叫他“阿七”的,应该是熟识的。刚想开门,又顿了顿:“你等着。”说罢就一溜烟跑去了管家房。
“明叔,外头有人叫门,是个女的。声音听着耳熟。”
明叔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拉件外袍就往外走,一出门顺手敲了敲阿七的脑门:“什么声音耳熟,除了小姐,还能有谁!”
萧霆瑜看着宁英:“你家门童可真有意思,把主子就这么晾在外面?”
“睡迷糊了吧。”
萧霆瑜勾了勾嘴角,她这时候倒是一点公主脾气都没有。
明叔疾步跑出来开门,一边让阿七是喊人准备房间和热水,还让厨娘给做些吃的,简单点不要紧。
“小姐,快请进,阿七那孩子是睡糊涂了,小姐莫怪莫怪。”明叔瞥了一眼萧霆瑜,也看到了他们的小破驴车,向宁英说道,“我领小姐和这位公子进去休息,一会儿回来拉驴车。”
宁英点点头:“好,明叔,现在也晚了,尽量不要吵醒大家。”
“哎哎,是,小姐。”明叔这么应着。
红柳山庄是个大宅子,只可惜在宁英手里的用处并没有那么大,她一年到头也就来个几次,每次都住同一个院子、同一个屋子,以至于红柳山庄中三个精致特色已极的院子常年是空着的,花开花落也不知为了谁。
宁英常住的院子叫做“静湖”,宁英直接就将西厢指给了萧霆瑜,自己向东厢跨了半步,被明叔叫住。
“我刚吩咐了给小姐做些简单的吃食,小姐先吃点吗?热水马上就好了。我命人收拾一下西厢。”
宁英微微点了点头:“好,正好我跟上云有话要说。”
明叔自觉地退开。
萧霆瑜跟着宁英走入正房客厅,里头一个丫头正在收拾,听见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来给宁英见礼:“小姐,”她俯身低眼时瞥见了另一个男人衣袍鞋靴,便抬头看了一眼,是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不由小脸一红又低了下去,“公子好。”
“不用多礼了。”宁英累了一天,有的坐决不会站着,尤其是在自己的庄子里,径直坐了下来。
丫头即刻将边上小火炉上的茶壶提来,问宁英:“小姐,夜深了,还要茶吗?”
宁英摇头:“不用了,不然肯定睡不着。上云要茶吗?”
萧霆瑜坐到宁英对面,也是摇头,嬉笑道:“茶就不必了,若是有酒倒是可以来一壶。”
宁英一笑:“秀灵,上酒。”
“是。”秀灵转身出了客厅,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宁英端起茶盏刚想喝,突然听见萧霆瑜轻声提醒了一句:“小心烫。”宁英微微一愣,喝了口热水,一下子倦意袭来。
“今日辛苦公主了。”萧霆瑜捧着茶盏,还有些烫。
“这事,你完全可以不理。”
萧霆瑜抬眼看她:“是觉得我多事?或是觉得我碍事?还是以为我坏事?”
宁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说心里话吗?”
“嗯。”
“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不理。”萧霆瑜说了句没人敢说的大实话,宁英都不由惊讶,这三年她从来没想过她可以不顾不理 。
萧霆瑜见她失神,连忙说道:“是我失言了。”
宁英微微摇了摇头。这,并不是选择 。自天阙卫交到她手里,她就已经没有了选择和退路。
萧霆瑜有些唏嘘,甚至有些震惊,她明明是高高在上,理应不食人间烟火、不明人间疾苦,但她似乎 ……完全不快乐,是了,是不快乐,当年淑妃病逝,尚年幼的宁英过早地经历了后宫中的血雨腥风,快乐恐怕早已是宁英不可奢求的,这也是为什么当萧霆瑜瞧见她骑马时才会有惊喜的感觉。
“回到正题,我们把思绪整理一下吧。”萧霆瑜说道,“流民聚集于城外,没有文牒必然是进不了城的,若只是难民并也就罢了,其中却还混有周围城镇的流民,证明事情必然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昆亮若想进城,那些流寇被拿时就该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里头绝对不止一股力量、一个目的,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吧?”萧霆瑜反问宁英。
宁英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忧还是愁:“你回京时间并不长,可有看出什么门道?”
“没什么想法,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是无用,不妨以不变应万变。既然事情都闹开了,必然有后招。见招拆招吧。”
宁英含笑看着萧霆瑜,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忽然说:“哎,好饿啊。”
宁英忍不住轻笑一声,继续喝茶。
不多会儿,秀灵提着食盒回来了,有酒有肉有菜,让萧霆瑜十分满足:“哇塞,公主的别庄就是不同,连厨子都这么厉害,短短时间就能做出一桌子好菜,看着就知道好吃。”
饭菜上桌,秀灵给宁英和萧霆瑜满上一杯酒,站到一边。
萧霆瑜摸着筷子,看着宁英,就等公主殿下示下了。
“请。”宁英也是饿了许久,公主的端庄不能废,但也用不着说什么废话了。
萧霆瑜不客气的先吃起来,吃了几口菜,才想起来给宁英敬了杯酒。
“我敬公主一杯。”
“这次又有什么说辞吗?”
“敬……”萧霆瑜想了想,“敬春来早花开迟乍暖还寒时。”
宁英一挑眉:“哑谜?”萧霆瑜这一句是暗指朝堂还是……其他?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萧霆瑜干下了一杯酒。
宁英也爽快地喝了这一杯,又问:“巫女的故事是随口一说,这祝酒词也是随口一说,那,有什么事是不随口的?”
萧霆瑜只是一笑。
有酒有菜的时候,如果说些烦心的事情似乎就会辜负了一顿好饭菜,宁英和萧霆瑜默契的一个字都不提及。
萧霆瑜全然不是宁英以为那种的刚毅、无坚不摧、杀伐决断的戍边将士,他“随口一说”的皆是风花雪月、赏心悦目的东西和事情,即便是大漠风沙也披着诡艳奇幻的色彩,令宁英生出一些心驰神往,她能想象那天地间空无一物的决绝和绮丽、浩瀚和飘渺,只是她不能想象在那样的天地间,独一人,是何等的感觉,是感慨还是绝望?是敬畏还是恐惧?
明明自幼相识,却从未相知。
宁英仿佛忽然可以明白,为何萧霆瑜会将密函藏于古谱之中了。
“关外不该是蛮荒之地,为何从你口中说出来却犹如仙境一般?是何道理?”宁英好奇地问道。
萧霆瑜说了不少,喝的更多,懒懒散散、歪歪斜斜地支着脑袋,笑道:“蛮荒还是仙境视乎人心,若为吃喝生计所愁,日日疲于奔命、夜夜寝食难安,住在京城或关外又有何差别?所谓仙境也不过是无所拘束。”说道无所拘束,萧霆瑜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无所拘束的人心。
宁英一时恍惚,有些感慨有些悲哀有些……说不清楚的各种滋味。她没有想过“无所拘束”是什么样子的状态,会是在什么样的时刻,她才能“无所拘束”。天很高,于她,只是皇城上的那一方。
宁英微叹了一声,只有喝酒。
也许是夜深了,她累了,宁英醉得很快,眼前渐渐迷蒙。
萧霆瑜喝完一壶,又管秀灵要了一壶,不知不觉喝了半坛子。
事已至此,我应当能算是她可信任之人了吧?萧霆瑜甚是没有由来的暗自想着。
宁英捧着酒觞抿了一口,含笑看着萧霆瑜。
她喝了酒之后,似乎笑容多了许多。
萧霆瑜话越来越少,多半时间直直看着宁英发愣,许许多多的话哽在喉间。眼前的人,似熟悉又陌生,似是而非,似近忽远。
宁英眼神迷离,问:“怎么了?”
萧霆瑜笑着摇头,不回答,只管向秀灵要酒。
秀灵见宁英也有些醉了,便不敢再给他们拿酒,捧着酒壶去问明叔。
明叔摇摇头,领着秀灵回去,低在萧霆瑜耳边说了两句,将萧霆瑜劝走了,带回了西厢,秀灵扶着宁英则回了东厢。
秀灵将宁英扶进东厢厢房,伺候她躺下,就到外间守着。
宁英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屋里黑漆漆的,有月色隐约透窗而入。她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鼻尖满是酒香。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卓敏,你去休息吧,既然事定,不是十万火急便明日再议。”
卓敏仍旧藏在暗处,没有出现在宁英面前,只是久久才听她细声说了一句:“公主不该饮酒。”
“尤其是不该与萧霆瑜一起饮酒,是嘛?”
卓敏没有回答。
“莫担心,我有分寸。”
“公主……”卓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萧霆瑜还不能信任吗?谁又能呢?
“我累了,你也累了,睡吧,庄子里总是安全的,不必一直守着我。去吧。”
卓敏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离去了,公主之命,她不敢违逆。
宁英没有这么容易睡着,心里想的,却是说不得也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