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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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
灵昀视线模糊，推门进去时，没注意到球鞋踩过一张纸，写着“初一十五不营业，今日有事外出”。客栈里头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也正因此，他听见从楼梯口下方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尖锐的指甲挠在木板上。
热汗自额头滚滚而下，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灼热的气流。眼前越来越看不清楚，喉咙无比干咳。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闭上眼睛运用周身灵力抵抗本能，待症状稍微缓解后，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客栈负一层是一间偌大的停车场。令人悚然的是，车位上没放名贵跑车，而是停着一口口黑漆漆的槐木棺材。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源头便来自于此。
饶是灵昀素来胆大包天，此刻也冷不丁地打了个颤，不由得开始脑补，难道风铃夜渡是修真界隐藏大boss，纵容魔修滥杀吗？
又联想到室友肖焰那副德性，觉得鬼宗学生若都像他那样，是被杀而不是杀人了。
他穿过阴森狭窄的过道，在尽头发现一座古朴的楼梯，又拾阶而下。热汗涔涔，流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以至于他没注意到自己穿越了一扇幽蓝色的结界大门。
而大门的匾额上写着“鬼门关”。
【报告，发现陌生人闯入，是否发动攻击？】
【是】
【目标身上拥有冥王赐印，攻击无效！】
【放任通行】
这是一座看不见尽头的桥。桥身上用端正的小楷写着“奈何”。
阴冷的寒风扑面而至，瞬间将灵昀从里到外，从□□到魂魄都冻了个冰冰凉。刹那，任何青春期的鼓噪喧嚣，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感觉——漫长而无期的孤独。
他不晓得这是哪里，甚至没注意到，一团团鬼火携雷霆万钧之势冲他袭来，又被他额头浮现出的血色图腾化为乌有。
他只是凭直觉，不停地往前走。
【报告，发现陌生人向黄泉走去，是否发动攻击？】
【他被老板盖过章，都洗洗睡吧】
【是！】
桥的尽头开满了无边无际的曼陀罗，明明没有风，却花浪翻涌，宛若一片浮沉血海。
这里没有路。
而当灵昀驻足时，花海上瞬间架起了一条缥缈的连云栈道。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虽然灵昀不知道猫是怎么死的，但他现在和它一样，非常的好奇。他无知无畏地乘腥风，破血浪，踏白云，路过一条名叫“黄泉”的清澈河流，九曲十八弯后，来到一片无垠的旷野。
这地方不伦不类的。大门口摆了两尊庄严陌生的佛像，看久了好像又变得面貌狰狞，宛若两座持戟的夜叉。旁边立了一块石碑，肃穆地写着“悠然之境”。
往里面走去是一片青青草原，没有羊，开满了雪中透黛的优钵罗。
风铃夜渡明明是玄门，怎么客栈底下却种起了佛教圣花？
这时候，风中飘来浓浓的血腥味，愈来愈烈。直到灵昀走到尽头，或许是尽头，因为他走不动了。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十米开外的地方。
那里笔挺地站着一个人，身穿遮面的红衣黑袍，红衣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看不懂的文字，灵昀直觉那是往生经文、或者定魂咒文。那人手持一把锋芒森森的死神镰刀，正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他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漠、不近人情。好像不经意地被他看上一眼，就会立马结冰。而在他身后，一棵枝繁叶茂、生生不息的菩提树巍然而立，正闪耀白色圣洁的辉光。
一个来历不明的杀手，一棵象征新生的神树，两者诡异地结合在一起，却莫名和谐。
一时间，两人视线相交，一个冰冷漠然，一个迟疑困惑。谁都没有出声。
猫向来敏锐。直觉告诉灵昀，这个“人”不好惹，惹不起，而他已经侵犯了他的领地，并且打扰了他的“好事”。
虽然杀人，似乎称不上好事。
“对不起。我不是……”犹豫再三，灵昀不紧不慢地开口，诚恳地道歉，“不是有意冒犯您。喵……”
“喵？”
好端端说着人话突然变成猫叫，他吓了一跳，紧张地“喵喵喵”起来。然后他悲剧地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变成了猫。
布偶猫慌的一屁股坐在后腿上，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肉掌，欲哭无泪地对着拍了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原形毕露了。
【不要怕】
那人突然收敛起一身腾腾的杀伐之气，手上的镰刀也不见了，脱下沾血的袍子扔在一边，缓缓走近灵昀，纡尊降贵地蹲下，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这里是悠然之境，地藏菩萨传教的地方。无垢无邪无魔。任何妖鬼精怪，都无法伪装】
“喵。”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翘辫子了。
“喵。”
你是谁？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天冥】
然后又是两厢无言。
【你的体温很高】
“喵。”
猫都这样的。
天冥把灵昀揣进怀里，站了起来，伸手摘下一片青翠欲滴的菩提叶，上面还凝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滚来滚去。
这好像很好吃。
灵昀看得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喝吧】
他把菩提叶卷起来，让露珠从尖头里流出去，对准猫咪小巧玲珑的嘴。
宛若甘霖入喉，灵昀贪婪地舔着，餍足地眯起眼睛。
天冥的声音似机器人，冷质，没有感情。但灵昀好像听出了一阵愉悦。
他又问：【吃鱼吗】
“喵！”
吃啊吃啊！最喜欢诸葛烤鱼！
天冥带着它原路返回，来到黄泉的上游。这里竖了一块告示牌：内有凶兽，禁止垂钓。
从地底蹿出一个戴面具的黑袍人，体型彪悍宛如绿巨人，手里却拿了一张小巧舒适的折叠椅，还有齐全的钓具。
他整整齐齐地把椅子放好，请天冥入座，再将新鲜的鱼饵装上钩子，双手恭恭敬敬地把钓竿递给天冥。
灵昀趴在天冥膝盖上滚来滚去。它被灵先生严格控制饮食，不怎么吃荤腥，因此除了脸以外，都挺瘦的。旁人看上去显得十分娇小可爱，能萌到心坎里。
天冥就挺喜欢。从它圆滚滚脑袋顺势摸到毛绒绒的尾巴，再返回咯吱它的下巴。
黑袍人却不感冒，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自己的鞋面，眼神不敢乱瞟，神经绷直了，整个人好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箭。
天冥的手干净漂亮，骨节修长，适合握毛笔或者弹琴下棋。此刻用来钓鱼，怀里再揣一只血统高贵的布偶猫，悠闲地爱抚它滚圆的下巴，也显得雍容华贵。
灵昀舒服地眯起眼睛，心里奇怪地想：这明明是贵公子的手，却拿了一把死神镰刀。
关键是，还用起来那么娴熟顺手。
它想问天冥是什么身份，又觉得自己若是开口，便是大不敬。
不一会，笔直的钓竿弯成了新月，天冥轻轻一收，一尾奇形怪状的鱼跃出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那鱼只在脑袋左边长了眼睛，拥有野兽般的白森森利齿，头上有个犄角，丑的不能再丑。
【知道这是什么鱼么？】
“喵！”
丑八怪！
天冥似乎低声笑了一下，然后说：【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日光。四季轮流更迭，隆冬时大雪漫山，浮冰遍野。只有服用鬼目鱼，才可以不惧透魂的寒冷】
黑袍人自动上前，把鬼目鱼从钩子上取了下来。随后又从地底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袍人，他手里推着餐车，上面放着精致高档的餐具和烤炉。
“喵喵喵！”
撒辣椒！还要芝麻！柠檬！
灵昀一激动就跳下天冥的膝盖，尾巴高高翘起，围着餐车打转。
正在生火点烤炉的黑袍人额头不由自主地滚下几颗冷汗，心想：我怎么觉得老板眼神那么冷？
装鱼饵的黑袍人在心底回道：他什么时候不冷。
【不……我觉得烤了这次鱼，我可能活不过明天了】
【要不你让老板自己烤？】
于是黑袍人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放在炉子上烤，随后演技浮夸地抱臂倒地，做作地大叫：“啊，痛死我了，我把自己点着了，啊，我要死了……烤鱼太难了，太难了，我还是回家种地吧……”
边说着，边动作麻溜地滚远了。
“喵！”
我的鱼！
厨子走了，灵昀现在又是猫，不能大展身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鬼目鱼在白色的瓷盘里活蹦乱跳。
【我来】
天冥施施然起身，拿起一把菜刀，炫技似地展现刀工，一阵快斩之后，鱼肉和骨架完美分离。
他把鱼骨头丢进炖锅里熬香菇贡丸高汤，再把鱼肉放在烤炉上正反面地煎，依次放调料，芝麻、孜然、花生米、鸡胸肉……待滋滋声后，白色鱼肉变成外焦里嫩的金黄色。切好柠檬片，挤出几滴清甜柠檬汁，洒在鱼肉上。
“喵喵喵！”
好香好香！
灵昀瞅准目标，后腿发力，高高弹跳起来，精准地落到餐桌上。它迫不及待地朝烤鱼伸出肉掌，却被一双筷子拦住了。
【别急。烫口】
天冥将鱼肉装盘，夹起一块儿吹温了后，再喂到灵昀嘴里。
“喵呜！”
好次好次，太好次了！呜呜呜！我要一辈子住在这里！
鱼肉鲜而不腻，滑而爽口。吞入肚中时，一股沛然的灵力温暖四肢百骸。
它胃口小，又倦极，吃饱喝足后，打了个饱嗝，躺在盘子里，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天冥沉默地注视着它豪放的睡姿，冰冷的眼神破天荒地染上一丝人情味。过了半晌，冷冷地问：【它怎么会闯进幽冥界？】
【这……可能是桃源客栈出了纰漏。毕竟玉小姐还要授课】
【没有下次】
【可是……它身上有您的赐印。只要它想，随时可以穿过结界。除非您将赐印收回去】
【我收回赐印，它下次误入被伤到怎么办？用你们兄弟的人头来赔么】
黑袍人：……
不肯收回赐印，又不想叫它进来冒险，老板你到底闹哪样？？？
老板心海底针，猜来猜去猜不着。
【逃犯还没处理干净，你先把它送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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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昀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他坐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整齐干净，满目皆白，像是宾馆。
这是哪里？天冥呢。
他迷迷糊糊地下床，踩着拖鞋开门下楼，便见到一名身材火辣的黑丝美女，正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
而她对面，是坐在位置上喝茶的段千城。
难道一切都是梦么。
段千城首先注意到他，放下茶杯，微笑道：“睡的好吗？”
“段先生……”灵昀抿了抿嘴，想起他在电话里的冷漠，委婉地措辞道：“抱歉耽误您的时间。可是学姐说，只有你才晓得，在没有伴侣的情况下，不通过……嗯……来应对发情期。”
段千城面露讶异，“你就是灵昀？”
灵昀看着他，奇怪地问：“难道学长不是因为电话才来这里吗？”
“当然是。”段千城眼神躲闪了一下，随机笑道：“你晕倒在门口，我把你捡了进来。”
“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天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