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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家事 ...

  •   怀里这人沉甸甸,又冰冰凉凉,很轻易的勾起了陈更的回忆。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有个哥哥的。
      他哥是他的亲哥哥,却不是他爸的亲儿子,乃是他妈上段婚姻的产物。他妈他爸再婚的第二个年头上,有了陈更。
      郑以新觉着自己从此更像个外人了。平心而论,陈叔叔对自己这么个继子真算不错了,学习和生活都关切,平日的生活费零花钱也由着自己,家里佣人私下里提起来这两父子,都佩服主人,嗨,对亲儿子也只能到这份上了。理智上郑以新明白应该接受他,但每次只要一对了陈周南,他必定自心而身僵硬,人也变哑巴。
      这样的他,却意外的不讨厌陈更。还没有出月,脸皱巴如同猴子一样的便宜弟弟,在他眼里是很可爱的样子。名字是现在的陈局,当年的陈副局给起的。他们两兄弟连起来读作更新,万象更新嘛!陈周南觉着兆头很好,也不管是谁的名字在前了。扯着妻子的手,他语重心长的嘱咐郑以新:“以新呀,从今往后你就是当哥哥的了,好好照顾弟弟,嗯?”“嗯。”郑以新看着憔悴而神色恹恹的母亲,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了。
      陈周南实在不必这么交代自己的,该知道的事情陈更还没出生,他就都知道了。
      真相被打开始于一次争吵。郑以新夜里发渴起身到楼下倒水喝,便听到主卧里隐隐有争吵声,他开始,像所有意外听到父母吵架的孩子一样本能的害怕,但从那吵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得很好奇了,于是贴近了门,他把有关于自己的秘密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心里。
      “我早就说过以新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不信?现在拿到亲子鉴定,你信了?”是郑柔妍带着哭腔的声音。
      心里惊涛骇浪的乱成一片,郑以新强定心神继续往下听。
      “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只是你当年结婚结的那么突然,我是真以为你是因为你有了他的孩子才……”
      “哼,不然我能怎么办?大着肚子跪在你家门口求着当二房?”
      “是我错了”打火机咯噔一响,郑以新知道是陈周南点了烟。
      “你错了?你怎么会错?我只问你,你要我和以新,还是这个孩子!”
      孩子?!郑以新又是一惊
      “以前是我亏了你和以新,但这个孩子必须得留!”
      “为了什么?就为了你那不值两分钱的名声?这个是亲儿子,以新就不是了?你虚伪得让我恶心!”郑柔妍话里充满了不屑。
      “换成以前,我不会要这孩子,但眼下我们局长要离任了,这些事情要是在这节骨眼上传出去,你觉着我这官还升的了吗?”沉默了一大段,陈周南继续开口:“以新我会认,但不是现在,你也别逼我了成吗。”
      剩下入耳的,是郑柔妍嘤嘤的哭泣。
      哈!真是个笑话!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没了之后奶奶那边干脆不要自己了,妈妈是个大骗子啊!手里的杯子几乎要被握碎,郑以新无力顺着墙滑坐在地上,觉得心都要碎了。除去对自己的可怜之外,他也可怜那个还没出生便被嫌弃的弟弟。
      没人想要的陈更出生后,郑以新便很自觉的要了他。他不认我是儿子,可我却是你哥呀!看着陈更,郑以新不无悲凉的在心里想。
      不相熟的人后来提起陈副局又死了媳妇的事情,脸色无不神秘,他们认定是陈周南命太硬,所以官途大顺却免不了要克妻。但是晓得内情的人都知道,郑柔妍是坏在了产后抑郁上。
      开始只是掉掉头发,有些嗜睡。到了后来,她开始长久落泪,不发一言。头发也如枯草般大把大把脱落,脸色苍白,形神瘦削的郑柔妍拒绝吃药,也拒绝一切交流,不管这交流是来自佣人医生或是丈夫儿子。有时流干了眼泪,她便会愤怒的盯着还在襁褓里的陈更,极力克制着要掐上那稚嫩脖子的念头。
      郑以新怕极了他妈这个样子,陈叔叔又总是有忙不完的事,以不沾家为常态的。所以每当郑柔妍躁郁起来的时候,他除了抱走陈更缩在保姆房里瑟瑟发抖外,毫无办法。
      陈周南和妻子当年是有情分,但毕竟半路夫妻,情深的也有限。家里保守治疗要是管用自然最好,但郑柔妍老是蓬头垢面的不见好转。不是哭就是莫名暴躁,家事孩子全抛给保姆,和自己也是显而易见的无法沟通。陈局长是素来爱整齐的,可是萧墙却乱的这么不成样子……
      把妻子送走住院那天,陈周南也有不忍,但看着两个儿子,一若惊弓之鸟,一个弱齿无知,他合了眼劝自己,很快就会好了,很快,很快!家事和工作还有升迁的意愿绞在一起,他是无奈而必为之。
      住进精神病院的郑柔妍,的的确确很快“好了”。打针吃药她都很配合,情绪变稳定,饭量恢复到以前水平,人也不再木然。她开始向主治医师提出要住普通病房。对于治疗效果良好的病人,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副局夫人之要求,医生还是很重视的,于是一点头便把她从带锁的加护病房里调了出去。
      院里的录像没能拍到郑柔妍是怎么弄开楼道锁上了天台的,在隔栋大楼的监控里,她坠下的很轻盈,像秋天的一片叶子。
      陈更对妈妈的所有概念,都来自于相册里那一张彩色的单人相,边边角角都给揉出了白边,他只觉着妈妈漂亮,并不在意她是否爱自己。不是有哥嘛,没有妈妈也不是很要紧,合了相册,他钻进了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电视的郑以新怀里,仰了头对他笑:“哥,亲一个吧。”
      郑以新不耐烦的单手推开他的脑袋,站起身:“你都多大了?还亲什么亲呀,快洗洗澡去,明天让小李送你上学。”
      陈更很不满的岔开腿坐好了,瘪着个嘴:“知道啦,知道啦!”眉毛锁成疙瘩,一脸的苦大仇深,他是真不爱去学校。
      郑以新看他生气生的凶巴巴,很可爱的样子,于是弯腰撩开陈更额前碎发,温柔落下一个吻:“你个懒虫!”
      陈更干脆吊在他哥的脖子上耍赖:“哥,一起洗嘛!好不好!”
      兜着他屁股,郑以新左甩右甩的佯装要摔陈更,逗的陈更直笑,他知道哥哥是绝对不舍得弄疼自己的,就愈加放肆的一口咬上郑以新的耳朵:“快,臭哥哥,和我一起去浴室,哈哈哈!”
      陈更刚换的门牙尚短,实在不足以咬疼郑以新,往他那小屁股上拍了几巴掌,郑以新还是很听话的托着弟弟去了浴室。
      拧开花洒,水雾腾起来,浴室里色调又暖又亮,是陈更最喜欢的样子,他边打沫边唱歌,快活极了:“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个宝,离开了……”
      童音稚嫩有趣,郑以新却不笑不出,他快要十八岁,已经是成人了,他不能永远是“郑”以新,多少年了!他也想像陈更一样,光明正大喊那人一声爸爸,不管他愿不愿意。
      细心的给弟弟冲干净了头脸上的泡沫,郑以新拿起浴巾将他胡乱一包就冲回了房间,他怕陈更受冷着凉,陈更自己却很不在乎,擦干了身上水在床上不老实的蹦来蹦去。一母同胞的,陈更却和郑以新不像,尤其是肤色,远不比他哥那让小姑娘也羡慕的瓷肌,他是从头到脚的一溜黑。但这一溜黑却黑的不怎么纯粹,按着他大腿外侧的两道红红的疤,郑以新很关切的问他:“肥子,你这儿还疼吗?”
      这被狗咬过的地方是早就不疼不痒了,但是想到他哥那天送他去防疫站打针鞋都跑掉了的在乎样子,他很狡猾的叫了一声:“哎呀别碰,疼死啦!”
      演技太过浮夸,郑以新看透不说透,继续逗着他说话:“这么疼呀?那该怎么办呢?”
      “哥哥亲一口就好啦!”陈更很坦然的撅起了小屁股。
      “你个小骗子!”嗷呜叫了一声,郑以新把陈更翻了个四脚朝天伸手搔他痒痒,陈更吱哇乱叫着求饶,郑以新也觉着有趣,两兄弟闹累了便抱在一处和和气气的睡觉了。
      郑以新生日这天,陈周南特地推了工作早早回家吃饭。开瓶红酒,饭桌上气氛更好了。喝了两三杯,陈周南神口气都是温柔:“以新呀,叔叔为你高兴!你从小就懂事,没让叔叔为你操过心,如今你长大了,也不用叔叔多交代,肩膀上责任越来越多,你也得越来越会承担忍耐了。”
      “唉,你这样好,可惜你妈妈,你妈妈她等不及看了……”话到伤心处,陈周南竟是泛了泪,他自以为深愧于妻子,这些年对大儿子是补偿多过于爱的。
      郑以新马上拿了纸递过去:“叔叔,不要伤心,没了妈妈,还有你和小更呀。”
      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一擦眼角,陈周南收起脆弱:“来来来,咱爷仨再碰一个!”
      兼吃兼谈的,这顿饭竟是弄到了睡觉的点。一瓶红酒多进了陈周南的肚子。费力的掺起他,郑以新交代陈更先洗洗上床,自己扶了陈周南去主卧。陈周南醉的有限,所以只是虚虚搭着郑以新肩膀,没让他太费力。
      卧室门合上之后,哥哥爸爸谈了什么,尚且年幼的陈更无从得知。不过一会的功夫,内里便吵了起来,越吵越大的声音戛然而止于一声脆响,哥哥捂着半边脸冲了出来,眼里尽是红血丝。说不上为什么,陈更突然有些怕他,软软的,他开口:“哥。”
      郑以新的目光发直,毫不理会的一把攘开陈更,他推门闯了出去。春末夏初的风凉,陈更跌的痛了,便坐在冷风里哭起来,他生来没有妈,所以哭起来便直着嗓子喊哥,但哥哥不知跑哪去了,而且把自己摔得这么疼,他哥也不喊了,单只是趴在地上痛嚎。
      再见到他哥,是在医院里。掀开白布单,郑以新看上去平平静静,和往日睡着时候没什么区别。脸上只有些刮蹭的血痕,衣服也算干净,但是正腰致命的凹了下去,他的内脏是全碎了。
      一旁的卡车司机向陈周南跪下,哭的很凄惨,好像死了儿子的是他一样。夜里雾大,谁又能想到省道上会突然冒出个人呢……
      司机声泪俱下的忏悔陈更没有听清,他坐在床沿木然抱起他哥的身子,沉甸甸,冷冰冰的带着血味,还是他的哥哥,只是没有了呼吸。陈更终于明白,他的哥哥,他的至亲,抛下他不要了。呼吸被鼻腔突涌上来的酸涩滞住,他徒劳流下眼泪:“哥――――”
      “哥――――”陈更闭眼痛苦的出声,把怀里的丁沛然搂的更紧,脸上是泪落如雨的光景。丁沛然给勒痛了,惺忪睁开眼看着陈更,他有些好奇那些晶莹的东西是什么。于是率然伸出舌头,他直接舔上了陈更的眼睛。湿热的触感惊了陈更,他还没做出反应,丁沛然却是“呸呸”的大声吐起了口水:“哭死了!妈的,苦死了!”
      朦胧的醉眼,红红的鼻头,晕的七荤八素也出口成脏的嘴巴,这样的丁沛然瞬间把陈更带回了现实。哭笑不得的坐了会,他想,不管怎么样,觉还是得睡。于是一抹鼻涕欲拉丁沛然:“睡觉啦,傻子!”
      不料手还没伸过去便被丁沛然大力打飞了:“傻子?我?”他拿手一指自己,脾气很大:“妈的,我?傻……傻……石…哇……”这段脾气他没能发到头,就很没出息的,吐了。
      陈更离得近,因此倒了血霉,胸前裤子上给弄的尽是污秽,味道也相当恶心,极爱干净的他瞬间黑了脸。
      看着陈更气的要石化,丁沛然反而开心,撩起裙子一擦嘴,哈哈哈的拍地笑了起来。
      陈更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苦笑着开了灯,他开始收拾起烂摊子。唉,大爷的,这味儿!
      等把自己和傻子都收拾顺溜了,夜已经深的不能再深。被窝里,光溜溜的陈更和只着了黑裤衩的丁沛然安安静静的躺着。眨了眨眼睛,陈更抱着丁沛然的脖子低声喊他:“诶,亲一下吧!”丁沛然晕的五迷三道,哪里理会他,隐约觉着仰躺不舒服,他无意识的侧了身子,正好和陈更脸对了脸。丁沛然既然是这么主动,陈更自然要给他个面子,凑近了在他脸上啄完一下,陈更心里甜极。他认为,就这么一直让这人晕着,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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