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桷天下》江山美人笑

4、海王宫内惊变

　　一声唱喏，他终于来了。

　　只见一位头戴金丝编纂头冠，玄色礼服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走进殿内向海王行顿首礼。
　　海王朗声大笑，连声命起，又命赐座。
　　海王共有三子，长子游历海外仙山常年不知所踪，次子辅助海王处理海内各项事务，三子泷顼掌管海内刑罚、军务，平息海内叛乱因此被封为伏波将军，虽只有将军称号，却地位超然仅在海王与二兄长之下。

　　大殿内歌舞升平，四海之内皆来献寿，寿礼之珍稀，场面之壮观不需赘言。
　　她们海蚌一族敬献的是几十斛拳头大的珍珠，丰盈圆润散着淡淡的柔和光彩，这样的寿礼她们每年都循旧例供奉，并无特别之处。
　　往往这样一片祥和的气氛总是暗藏杀机。

　　坐在海王下首的海鲛王突然甩杯为号，霎时间涌进一群黑衣海兵海将杀上大殿，他们手持勾魂镋，所向披靡。
　　大殿里顿时成了十八层地狱。
　　刚刚还貌美如花献舞的芦花姐妹人头落地，妖娆的身躯变成了凌乱的苇杆，形神俱灭，再也无法幻为人形。

　　水族尽管在海内神通广大，毕竟还是羡慕人类，常年修炼无不以化人形为最高目标。
　　德高望重的海龟族、蛮狠横行蟹族，清高孤傲的鱼人族多少前来祝寿的海中望族身首异处，血肉模糊。

　　玉桷被姐姐玉葵死死捂住眼睛和嘴巴向殿外悄悄爬去。
　　从手指缝隙里她看到海王端坐在大殿之上薄唇紧抿，肃目瞧着殿上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个始终立在柱旁，身形皎如玉树，容色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俊逸男子，默然瞧着。
　　等那群海鲛王带来的杀手到了跟前，高高在上的海王方站起身来吩咐道:“王儿，这里交给你了，父王先去歇息。”
　　“是，恭送父王。”
　　海鲛王殿上反叛无非是与现任海王争王位而已，同样的都是海中霸主，地盘、能力、实力相当，为什么你能雄霸海上，而我要屈居你后？
　　这样的戏码在人间那是每朝每代必上演的经典模板，海中也不稀奇，物竞天择而已。
　　玉桷想起刚刚惨死的芦花姐妹，心里悲哀难言。芦花姐妹修炼不易，好容易幻化成人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她去仙山采沣绵花时遇到过这两个芦花姐妹，山上湖边一到秋天白茫茫的芦花漫天飞舞，洁白绵长的芦絮庇护着仙山内里的小仙灵，任它们食用或者到严冬做窝。
　　她在天黑时曾睡在厚厚的芦絮中，闻着芦花香沉沉入眠，也曾喝过这两个姐妹亲手冲泡的芦花茶，甘甜滋润幽香雅致。如今却丧生在这大殿中。
　　海鲛王眼见泷顼护着海王不慌不忙离去，心中又急又怒他今次一击不中，将永无机会。
　　可谁让人家有个好儿子呢？
　　瞧这殿上的男子唤来海蜘蛛吐出坚硬的丝线片刻功夫就将叛乱的海鲛王部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海鲛王急忙放出会吐火的赤焰龙，赤焰龙扇动翅膀绕着大殿张口吐出一团团火焰，火势熊熊将海蜘蛛烧的滋滋作响，转瞬化为乌有。
　　火光中玉桷看见一直从容不迫的青年男子衣袍着火，如玉的面上带了一丝慌乱。
　　赤焰龙张口向他吐出一条火龙，眼看将他他烧为灰烬。
　　玉桷奋力挣脱姐姐的钳制，从怀里抽出鲛绡用力缠住赤焰龙，就是这弹指间的功夫，青年男子趁机抽出蚀骨鞭使出水族拥有的冰雪功灌注劲力，挥鞭将赤焰龙头打掉在地，龙头落地时火势不减，将他的衣袍烧成乌黑，上身露出皎莹的肌肤，更显狼狈不堪。
　　玉桷掩嘴失笑，奋力将自己制好的衣袍向他身上抛去，男子愕然一瞬， 周身热浪一下退却，身上的衣袍在火光中泛着温润光泽，不燥热，不冰寒，泷顼振作精神一举将海鲛王拿下。

　　大殿上烈焰熊熊，参加寿宴的水族们逃的逃，死的死，现场除了垂死挣扎的海鲛王，竟然会有活着的生灵？
　　泷顼疑惑抬头转目，浓烟中模糊看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片子向他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她身后随即出现一名美丽女子，将那个小丫头拦腰抱住，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内。

　　回来的路上，姐姐玉葵恨得敲她的头，怒嗔道:“海王在大殿上眼睁睁看着海鲛王屠戮水族，并不出手阻拦，不动声色利用海鲛王将大殿内所有隐患全部铲除干净。他的三子泷顼以一己之力独战海鲛族，丝毫不显惊慌显然这对父子早已了解情况，设下圈套只等那海鲛王入瓮，如此心计智谋实在令人佩服，更令人觉得可怕，在大殿内不赶紧逃命，你这小丫头片子不分时候硬往上凑，嫌命长啊？来日方长，还怕那件衣服送不出去？”
　　玉桷嫌疼，捧着脑袋求饶道:“姐姐莫气，我当时只想着他三年前救了我一命，弄脏了他的衣服，急着要还他，如今两清了。”
　　玉葵气的无可奈何，伸手揉着妹妹的小脑袋嗔道:“以后长点心，这些事情避之则吉，不是咱们能招惹起的。”
　　至于后来海王颁发敕令称海鲛王寿宴反叛，屠杀海族，三皇子泷顼力挽狂澜将之鞭杀，为了海内太平，驱逐海鲛族人至海极北处令夜夜织鲛绡，泪明珠，服苦役，寿宴无辜连累者均厚葬厚赏等等都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们这等低微的海蚌族只需要安分守己乖乖听令就好。家国大事不是适合她们操心的。
　　一日傲昶画了一副浪卷飞鸟图，画了几日总觉着不甚满意，玉桷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摇头笑道:“此画笔意虽然广阔幽远，然则稍嫌寂寥清寒，用此景织成布远远不如人间繁华锦簇，热闹有趣。”

　　人间有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有千里黄云白日熏，北风吹雁雪纷纷。
　　有大漠孤烟苍狼啸山林，千里山水画卷醉春风。
　　有十丈红尘，痴男怨女，说不完
　　诗词歌赋、戏本故事里的风光霁月，烟火红尘，深深吸引着师徒两人。

　　“人间有句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不出去看看，哪里知道山外有山？，如今你织功进境缓慢，书画上面有所欠缺，无不和咱们见识浅薄有关。”
　　“师父说的极是。”傲昶叹道。
　　“师父可有意随我一同出海到人间游历一番，看看人间盛世景象？”傲昶接着试探问道。
　　能去当然最好了。
　　人间的美酒佳肴更令她心动啊。
　　玉桷当下点头同意，师徒定下日子，准备离海。
　　海月莲花依旧开的正盛，玉桷笑嘻嘻曲指弹开花瓣，一会儿功夫花瓣伸展欲将她带入莲花内，她微微闪避，捻着一瓣莲花轻声说道“小妖莲，明日我要带徒儿到人间游历啦，这一去不知何年能归，你乖乖开花等我回来。”
　　微风荡漾荷梗上的莲刺勾住了她的纱衫纠缠着似乎不愿她离去。
　　玉桷也有些依依不舍，强笑道“呵呵，小妖莲是不是不愿我离开啊？你现在尚未幻形，不能跟着我去人间，在这碧海好好修炼，时日长着呢，到时候等你修炼成形了，别说人间了，四海八荒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去。”

　　听说种在这里的海月莲花已经有八百年了，不知何时才能幻化成形，这棵莲花似乎有些灵识，将来说不定有些造化。

　　离别在即，她无来由的有些伤感，每天看书，织布累了，到莲花内歇息睡上一觉，莲香悠悠，总能带给她静怡安心的感觉，就像躺在娘亲的怀抱一般。
　　眼泪落下滴在花瓣内，莹润如玉的海月莲花似受伤一般倏忽闭拢花瓣。

　　傲昶皱着眉头听仆从将情况一一细细道来，半晌无语，仆从不敢多言，乖乖站着也不敢退出。傲昶轻叹一声，挥手命仆从退下。
　　他顺着蜿蜒曲折的游廊寻师父。
　　莲叶亭亭如盖，莲花深处，一眼就看见身着一袭水红纱衫，发如黑瀑，脸似粉荷，赤脚坐在莲瓣内悠悠吹箫的女子，正是他的师父一玉桷。
　　傲昶上前恭声道:“”原来师父在这里，怪道仆从们遍寻不着，徒儿做了精美菜肴，师父既然喜欢这里不如让下人们到此处摆饭，即可赏景又可饱腹，请师父定夺。”
　　玉桷瞧他淡淡说完，往自己身旁一站再不出声，知他心中有些恼了自己。

　　她整整两三日躲在莲花内不吃不喝，怪不得徒惹他担心。
　　“呵呵，此处景色甚美，为师饿了有莲子充饥，徒儿不必担心，呵呵。”她讪笑道。
　　“想是我们伺候不周，惹得师父厌烦，竟三日不愿见徒儿。”
　　这帽子是不是扣的有点大了？
　　玉桷足尖轻点，飞身从莲蕊跃下，笑道:“今日竟是徒儿亲自下厨？那为师有口福了，走走走，先用饭再说，坐在这里半天竟有些饿了。”
　　刚才他一路过来，听到竹箫声起，声声离别依恋之意入耳。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缓缓走着，玉桷笑向傲昶道“不知为甚，其他海月莲花这个季节陆陆续续已经结了好多莲子，小妖莲花瓣未落也不结莲子好生奇怪呢？”

　　“徒儿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海参鱿鱼，碧玉莲子羹等等，再不到云海轩用饭，凉了味道可就差了。”

　　“额，好。”

　　他回头望去，只见碧池深处，一枝莹白如玉的莲花开的妖艳耀目，惊心动魄。
　　海蛇王得知他们要去人间游历，为此在东盛宫里召见了师徒二个。

　　这容貌天下无双。
　　就连他每年随海王到天宫朝见天帝时，见到的那些最负美貌盛名的仙子也不及。
　　她和傲昶相携而来，两个神情愉悦，远远都能不时听到轻笑声。
　　见了自己并不扭捏作态，与傲昶一起行礼如仪。
　　海蛇王命两人起身，叮嘱道“你们两个从未离开深海，到人间游历长些见识也好。到了那里，切不可恣意妄行，需知人心难测，不是你们能掌控得了的。”殷殷嘱托如天下间寻常慈父一般，傲昶一一答应了，这才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