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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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柏小的时候读到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许多人都读过，名字叫做天衣无缝，说的是天上仙女做的衣服没有衣缝。他那时候年龄尚小，还幻想着天上的仙女做的衣服用的是最美的云锦，做出来的衣服该是怎样的华丽。
现在，他见到了一件真正的天衣，满足了他童年时的愿望，也颠覆了他那时的幻想。
一屋子的三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赵老爷抖落着手上的轻纱一样的布料，展开给他们看。
这件据说是仙女用雨水编织出来的衣服颜色几乎是透明的，像是雾一样的色彩，抖开来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一道衣缝，它美得像是一场即破的梦，像是遥不可及的虹，此刻却在他们面前。
赵青梓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件衣服，手指感受到一阵凉意，像是摸到了水滴，水滴沿着指缝划过，却没有丝毫湿意。她深吸了一口气，明白母亲为什么像是忘了自己的这件衣服。她的母亲出阁前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农家女，后来赵老爷发了迹，她也换下了身上的粗布衣裳，穿起了绫罗绸缎。她一直是个进退得宜的女子，不会在宴会上穿颜色素淡的衣服，不会在丧仪上化浓艳的妆。
没有人配得上这件衣服，这是个梦，是个需要去呵护的梦境，如果有人穿上这件衣服，那么她们就会像这个放置衣服的盒子一样，沦为背景。这个衣服就只能放在宝架上供人欣赏，不可亵玩。
赵老爷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珍宝，其实是祸非福啊。如果被他人看见，恐怕会招来灾祸。你们娘亲因为纪念故人留下了这件衣服，也因为放下了过去不再管他。我今天把它拿出来给你们看，只是让你们看看你们娘亲的宝物，缅怀一下她，千万不要生起炫耀之心，引来无端的祸患。”
赵青柏和赵青梓点了下头，醒来的黑猫支棱起耳朵抖了抖毛，跳起来用爪子拍那件衣服，没拍到。它不信邪再次跳起来，还是没拍到。
赵青柏和赵青梓看着刚刚还严肃教育自己人生道理的父亲现在用天衣逗起了猫，都有些无言，只是为了维护父亲的脸面和自尊心，默默地别开了头。
赵青柏轻咳了一声：“父亲，那我把它送回去。”
赵老爷又变回了沉稳睿智的样子，颔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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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柏捧着木盒子走在廊下，想着自己的母亲，其实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那个儿时拿着拨浪鼓逗弄他的人，那个他顽皮时打他掌心的人，后来有了赵青梓，注意力被分去了一半，但她还是会在每天早晨给他送一碗甜汤，关怀着他的一切起居。
说来可笑，明明才一两年的时间，母亲生病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悲恸都不是假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悲伤淡去了不少，回忆中她的样子也不再那么清晰，只记得她那支据说是父亲定亲时送她的银簪，这么多年来一直斜插在她的发上，最后随着她入了土。
赵青柏停住脚步，叹了口气。在这停留的间隙，一道黑影跃过他，直接把他手里的盒子撞翻在地。
来不及指责闯祸的黑猫，赵青柏惊讶地发现被黑猫触碰过的天衣居然升上了半空，与雨雾交织在一起，几乎分不出来。他伸手要去碰那件天衣，一阵凉风刮来了更大的雨滴，也刮走了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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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看完书，出了院子，看到他捡来的那个仙子赤着脚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雨倒是更加大了。她像是仕女图里一道娴静的影子，安静忧郁，引人去探索她身上的故事。
他也不撑伞，走入这场雨里，和她一样没被这雨淋湿。陆离蹙着眉：“谷雨快要结束了。”
女子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像画里的剪影，静静地站着，风没有吹动她的发丝，也没有吹动她的裙摆。
陆离接着开口：“身为神使，当履行自己的职责，造福百姓，不能一位沉溺于情感之中，罔顾这苍生大地。”
女子依然没有动静，只是伸出了手，去接被风送来的东西。
陆离一眼就认出了这件东西，也知道这件东西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女子之手。他亲眼见过她织雨，用她那把玉梳变幻出来的雨梭，她那时候还挂着一道微笑，灵巧的手指上下拨动，雨滴服服帖帖地被编成线，又拼织起来，刚要成为一块布料，却被她挥手打散，原来被眷顾的雨珠落到土里，重新走回它们的宿命。她的笑容不见了，又成了忧郁的影子。
女子看着这件用雨织就的天衣，眼里终于有了波动。陆离叹了口气，离开院子去了堂前。
这是家道观，道观后面是他们师兄弟住的院子。堂前观主也是他的师兄正在接待一位淋了雨形容狼狈的客人，见到他来笑眯眯地一捋山羊胡：“陆离师弟啊，这位是赵大善人的儿子赵青柏赵公子，他想到我们院子里看一看，你可要好好接待啊。”边说边递了个眼色。
陆离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几月前甚至几年前这位观主遇见他时的喋喋不休。
十几年前：“你知道镇上最有钱的赵老爷他们家吗？你说他们怎么就不信道呢？哪怕不信道信来求支平安签多好，顺便给点香火钱，嘿嘿嘿。”
几年前：“天哪，赵老爷居然给一家小寺庙捐了钱重塑金身，天哪，他们为什么不来我们这？我们这里也算是镇上有名的道观了。我一直以为他们不信鬼神，没想到被老和尚抢了先。”
几月前：“我遇到那个方丈了，你还问我哪个？当然是现在香客们常去的金佛寺的方丈。原来赵老爷家的女儿跑到他们那儿被送回去了，赵老爷表示感谢就出这么一大笔钱。唉，你说赵家小姐怎么就不跑到我们这来呢？”
几天前：“新来的几个小道童实在是太能吃了，虽然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但他们吃的也太多了，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唉。”
陆离望向这个赵家大少爷，内心颇有些波动。
赵青柏正用观主递给他的方巾擦去发上的雨滴，听到介绍连忙露出一个微笑：“这位道长好，在下赵青柏，一介书生，雨天贸然打扰，还望海涵。”
此刻他们在堂前与后院的走廊上，光线有些暗，这个年轻人的微笑却分外明亮。陆离看一眼笑得含蓄的观主：“怎么会？赵公子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天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