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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罗姆记得那是个普通的不祥夜晚,昏暗的下弦月悬于空中,秋风咆哮,夹杂着野兽的哀鸣,令人心神不定。罗姆比平时更晚做完带回家的教务,上床准备入眠。密寇赖许见她钻进被子,便抱住她不撒手,活像一只僵硬的皱足蛞蝓。罗姆没像平时那般疼爱他,她摸了他几把,便闭上双眼入眠,她太累了。
      “你好忙,”密寇赖许黏兮兮的哀怨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真要是当了校长,恐怕连和我拥抱的时间都没有了。”
      说起当校长,罗姆的心总是沉到海底,那意味着离开实验室,或坐在孤寂的书桌前处理学校的收支,或前往不同的地方,游说潜在的同盟,总之是件不着家也难讨好的活计。她早就不是过去的她,一如密寇赖许早不是疯狂的野兽。罗姆的志愿本不在经营,和可口的家庭晚餐、恼人货温暖的身体相比,古神、治愈教会和拜尔金沃斯算什么哪。
      而当时并不适合交谈,她亲吻他,以示抚慰,恼人货呜咽几声,他们双双进入睡眠的怀抱。次日早上,罗姆唤醒密寇赖许,把他抱在怀里疼爱。
      然而忧虑总要得到缓释,在密寇赖许清醒的时候,罗姆曾直截了当地提过这件事。
      “不当校长?”密寇赖许露出了罕见的惊讶,“校产多去了,仔细算算够我们过一辈子。”
      “别打学校的主意,”罗姆不咸不淡地回答,毕竟他们不再缺钱了。
      “教书没什么好处,蠢得字都不会写的草莽人就算了,你看看劳伦斯,多可怕。不如把学校的资源放到更好的位置上。”
      “什么更好?”
      “我们的生活呗。”
      “你好容易从兽性中恢复,又想倒退回去吗!”
      罗姆痛斥他说了混账话,用手杖赶他去客厅的沙发,密寇赖许当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只要他想看,学校的账簿与古墓中的尸首并无区别。美德虽然是人的本性中区别于野兽的部分,而它需要世代的滋养。
      密寇赖许在沙发上睡到圣诞节早晨。然而无论血月升起与否,他都难以忍受不能和罗姆相拥入眠的夜晚。过节的时候他服了个软,以所有可见或不可见的古神之名——真是个毒誓——不再肖想学校的财产,罗姆就又让他回到了床上。
      也许是由于这件事让密寇赖许转性,他的策略风格从不分里外的小偷小摸变换成了隐蔽的对外掠夺,以至于日后亚哈革的猎人们也是精确地执行绑架的任务,尸体、外乡人、甚至教堂的修女。
      密寇赖许未在亚哈革接到一位神智清醒的教工,要么住所空无一人,要么受血月的召唤、成为毛发纷乱的兽化病患,更有甚者死于教会猎人的防患未然。密寇赖许悄无声息走在倾斜房顶的边缘,注视着猎人们挥舞各式各样的野蛮兵器,将一切非人的活物送入死亡的怀抱——有时也包括猎人自己。一个又一个地址被密寇赖许从随身的备忘录上划去,走的门户越多,他心中的希望就越少。
      走到最后一个地址,他又失去了理智。那个地方只剩了个孤零零的兽化病患,它单薄矮小,局促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三个猎人不紧不慢地包围了它,它太小了,以至于他们因疲惫而倍显松散的阵型是那么宽敞,密寇赖许甚至不需要太多计算。他就那么冲进包围,放了个不规范的秘法,打得三个猎人小腿发酸,他就趁机把病患揪了出来。
      密寇赖许记得这个“人”,身形那么小,动作那么拘谨,应该是罗姆手下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他们出身城区,却也是从普及课程中筛选出的,不难想象前往拜尔金沃斯需要经历多么危险的跋涉。这些年轻人刚从学生成为助教,偶尔会找罗姆请教炼金术中最艰深的问题,看起来大有可为。然而他们清醒的时候没来得及创造出什么价值,高难的药剂、喜人的理论,什么都没有,而且此时也永远失去见识真理愉悦的机会了。
      病人不记得密寇赖许,惊慌过后便开始撕咬他。这虽然不在预料之外,倒也难免让人伤心难过。哪怕是兽患,那也曾经是拜尔金沃斯的学者,密寇赖许脱了校服裹住患者,一路把它拖到旧雅楠区的门口,隔墙抛过去,那边有个优柔寡断的退休猎人乐于照顾,哪怕没有这件作为证明的校服。
      机枪隔空响几声就哑了,无论酋拉表达了什么意思,密寇赖许都不愿再多想了,随意安置他人的命运,并将之寄托于更大的不确定性之中,这道德抉择让他头痛。然而与罗姆共同生活,就不得不考虑道德的重量,并非为了取悦她,而是身为人的代价。
      密寇赖许取出镇静剂喝下,血月后这东西要随身携带,以免失神而亡。他按原路返回,越上完好的房顶,心怀不切实际的希望,期盼着他的同事可以从街道小巷的尽头冒出来,与他共诵古神的奥秘、并肩返回学校。这样拜尔金沃斯不至于再损失复兴的力量,如果罗姆答应做校长,那是必不可少的资源。
      现实往往令人遗憾。密寇赖许没碰到半个同事,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杀戮。血臭浓稠,粗莽的猎人们挥舞着千奇百怪的武器,患者和清醒的家属号叫恸哭。除灭瘟疫的火光四起,马蹄声急。
      “学者留步!”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浑厚的声音,密寇赖许停下脚步,骏马和其上的白色影子越过繁复的肠型小道,迅速向他靠近。迟疑间他看到飘起的披肩上的教会花纹和那张俊朗的脸庞,意识到这不会有什么好事。保持着雅楠的礼节,密寇赖许在房顶上行了个礼,静待对方开口。
      “劳伦斯主教邀学者前去教会一叙,”路德维希勒马回礼,“请与我同行。”
      话虽然说得客气,密寇赖许想到的无非也是他刚喝过的药剂。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宁可吃罗姆的陪嫁也别和教会扯上什么关系。
      于是他转身就跑。假以时日,他会了解到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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