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莲根》珮玖

3、第3章

　　三

　　开学三个月了，C市的冬天来得比家乡早太多。

　　沈纤在练功房里练转和点翻，汗水已经洇湿了鹅黄色的舞衣。
　　镜子里，线条优美，轻盈灵巧的女孩正专注地旋转、翻腾着。
　　一旁的把杆上，另一个高挑的姑娘正驾着腿开功，她望着镜子里那抹鹅黄笑道：“纤儿，都考上大学了，你怎么还跟中专似的。你看看还有谁像你一样，周末晚上泡练功房的？”

　　沈纤停下来，对着镜子擦了擦汗，回答道：“还有你呀！”

　　齐安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哪有那么蠢？！”言毕，她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沈纤手里，“开好了，来，给我拍美一点！”

　　齐安然摆了几个漂亮的技巧pose，又跳了一小段古典舞组合，表情身韵都美得令人沉醉。沈纤兢兢业业举着手机镜头，追随着她。
　　录完，齐安然拿回手机，对着沈纤的脖子又拍了两张，没有照脸，图上只有洁白纤瘦的脖颈和玲珑有致的锁骨，停留在那方寸间的汗珠，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剔透。
　　“借你锁骨照一用哈！”

　　齐安然满意地将图片和视频都发上了微博和朋友圈，配着文字：“只有汗水和练功房陪我过夜。好饿哦。”

　　没一会儿，齐安然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来电人，志得意满地笑了，点开免提接听。
　　“喂。”声音娇得发颤。
　　“嘛呢？”手机里传来字正腔圆、京味儿十足的普通话，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能干嘛，练功呗……”齐安然语带娇嗔，看样子是她的男友某了？
　　“几点能完？”
　　“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就能走！”齐安然蹭地一下站起来，对着大镜子检查起自己的妆来。
　　“五分钟够不够？”
　　“啊？你……在我们学校附近？”
　　“嗯，几号练功房？”
　　“B栋，6号！”齐安然下意识地报出了位置，然后对着沈纤使劲挥手，示意她快走。

　　沈纤识趣地加快了换鞋速度，穿上毛衣和外套就朝门外走去。
　　就在她要拉开门的一瞬间，练功房的厚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个头男人迎面走了进来。
　　沈纤没敢多打量，提着舞鞋就往门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有一道目光从身旁投射过来，迫使沈纤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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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祁倚在床边抽烟，上半身裸着，露在被子外面，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齐安然从浴室出来，只裹了一条浴巾，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她半眯着媚眼，施施然走到床边，就着冯祁的姿势依偎进他怀里，小手猫爪子似的在他胸前轻挠起来……

　　才大战完一场，齐安然兴致恢复得极快。
　　冯祁顺手把烟掐了，再抓起搁在他胸前的小手，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笑着把玩：“小爪子不错。”
　　顺势将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腰：“这儿也还行。”
　　齐安然立起上半身，面对着冯祁单腿跪着，纤腰向前一挺，将半掩半敞的胸前风光都送至男人鼻前。

　　冯祁仰头一笑，正好看见她锁骨边的一颗小痣，也算生得娇俏，却似突然勾起了他的什么记忆。
　　冯祁抬起齐安然的小下巴，却不看她的脸，只盯着那颗小痣：“说说，那张锁骨照，是你吗？”

　　齐安然垂下眼睫，露出个妩媚又沧桑的笑容：“祁少，原来还好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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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着舞鞋走出了练功房，沈纤看了看表，犹豫是回宿舍还是去图书馆找找剧目碟。
　　正思忖着，走过了一间排练厅，里面传来的熟悉的编钟与琵琶摇铃相织的古乐声，这让沈纤一下就挪不动脚步了。
　　透过木门的玻璃开窗看进去，一个学姐正在跳着古典舞剧目——《点绛唇》，这是沈纤最喜欢的剧目，她曾无数次对着视频研究琢磨，拔得细致到每一个小节拍对应什么情绪表情，她都烂熟。
　　眼前的这位学姐基本功真好，几个技巧过得轻盈稳当，舞感舞姿也美得叫人惊叹，沈纤一时看得入神，竟忘了正身处寒冬的户外。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沈纤吓得惊叫了一声，这一声“啊！”把排练厅内的学姐也吓了一跳，他停下动作，看向了门口。

　　沈纤回头，拍她肩的人正站在身后，竟然是剧目课的老师黄适。
　　“黄Sir好！”沈纤忙收起一脸的惊慌，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黄适是国内知名的舞蹈编导，也是戏剧学院花重金从舞院挖来的剧目课大拿，系里上上下下都恭敬地称呼他“黄sir”。
　　“进去看吧，外面太冷。”
　　“啊！”沈纤被老师这一声意外的关怀给钉在了原地，直到木门从里面被拉开。

　　“黄sir，您要的青花服装我已经借到啦，找我中专的校长蘑菇了半天呢！快比赛了，我这个剧目您再给我看看，提提意见行不行？”学姐一见门外站着的黄适，两眼立刻放起了光，语气里半是恳求半是撒娇。

　　学舞蹈的姑娘，大多很小就离家，进了艺校苦学五六年，才有机会考进这样的一流院校。因此她们普遍比同龄的女孩要成熟一些，更通晓世故。从小跟着老师学艺，嘴甜乖巧愿意帮老师跑腿干活的，总是格外能挣出些机会。
　　就像眼前这位师姐，能帮黄sir跑服装，再借机让老师帮她扣剧目，是小本大利的买卖啊！

　　沈纤跟着进了排练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黄sir为学姐指点动作，不少地方他都亲自示范，沈纤在一旁偷偷比划着跟着学习。

　　一个多小时下来，学姐已经大汗淋漓，沈纤看得心潮澎湃，只恨不得音乐一起，自己也能上去舞一遍。
　　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剧目，人家的排练厅，人家的小课，自己只是路过旁观而已……

　　黄Sir突然转过头，对着沈纤拍了拍掌：“你，过来！”
　　黄适瞥见了小姑娘手里的舞鞋，更看出了她眼里的狂热。
　　他望着眼前这个紧张无比的少女，问道：“B段能不能跳得下来？”
　　沈纤想说能，又怕说得太满一会儿丢丑，迟疑半天才点了点头。
　　“换鞋！”黄适拿起遥控器就开始切换音乐。

　　舞段结束了，音乐还在继续，黄适的神思却飘远了，始终沉默着。
　　沈纤立在舞台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学姐本来收拾好东西打算走了，此刻却呆望着舞台，一动也不动。

　　直到音乐结束，排练厅重拾寂静。
　　黄适抱着手臂，再次看向舞台中央：“中专学了几年？”
　　“五年”。
　　“功不错，情感差一点。”
　　沈纤也拿不准这是批评还是表扬，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应该也没丢太大的丑吧。

　　黄适转头对立在一旁发呆的学姐说了句：“你要是想冲‘华实杯’的独舞，就换个剧目。”

　　学姐啊了一声，竟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