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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午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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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想来想去,还真让秦过想起一件事来。
最近正值吏部分派女官的时期,周璎珞一直想进三省,却因为之前的那件事导致政论的分数不够,最终可能只能被分到后宫做女官。
秦过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按说这事只要他去跟吏部方面说一声就好,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他想到李浣的事,便按兵不动,只等着周璎珞来找他。
周璎珞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明白自己倘若不想点什么办法,就要去后宫做女官了。这对于一些女子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却让周璎珞十分烦恼。她在这官场上没有别的庇护人,所能依赖的只有秦相一人。所以她一听到消息,就立即到右相府求见秦相。
这些事都在秦过的预料之中,他早就吩咐过下人,见到周璎珞来了,就立即带她去见他。因此周璎珞顺顺利利地见到了秦相,盈盈下拜,将自己心中的忧虑与秦相一一说明。
秦相却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后宫内的女官,是多少世家贵女求之不得的职位。况且分派女官本来是吏部的职责,吏部为了此事,一向尽心竭力,我怎能只因你是我的门生,就跑去要求他们给你更换职位呢?”
周璎珞毕竟年轻,此时听见秦相此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当怎样回答才是。
秦相看见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轻叹了一声:
“你这孩子到底是年轻,就这么进入官场,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你是我的门生,我却不能不教你。倘若你要办事,有人这么跟你说,你难道就像在我面前这样,傻愣愣站着一言不发?我来教你,你应当谢过对方,随口寒暄几句。过后想办法去找个那人实在不能拒绝的人来关说,事情便成了。懂了没有?”
周璎珞冰雪聪明,听见秦过提点,心思一转,顿时明白了她的这位恩师是怎么回事。
看来在她的这位恩师与李先生之间的关系,还不像周璎珞想象的那么密切。最近李先生很忙,大约是冷落了秦相,秦相又不肯亲自派人去找她,只好出此下策。
看着她的这位恩师一脸正气,满脸写满了“我这是在教你在官场生存的法则”,周璎珞就要在心里偷偷笑。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璎珞觉得她的这位恩师虽然模样长得好,性情却冰冷又严厉,实在不好相处。如今渐渐熟悉,周璎珞倒是觉得,这位恩师竟然也有可爱的地方。
因此,她很愿意帮他这个忙——不愿意也不行,她还指望着他想办法让她进三省呢。
周璎珞是个行动派,她出了相府,便直奔悦红亭而去。李浣当然在悦红亭,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在悦红亭忙到很晚,就连回去陪小英子的时间都变少了。她也算是有段时间没见过周璎珞了,如今见她神采奕奕,身上穿着新装前来,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笑道:
“我最近事忙,也没有空闲过去看你,你家里还好?”
周璎珞点了点头,笑道:
“家父听说我考中女官,高兴的不得了,身体似乎也好了不少。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一件事,非要先生帮忙不可。”
李浣笑道:
“将来你前途无量,又有什么能用上我帮忙?如果你又写了什么书,我倒是可以帮你出的,此外你要有什么事,去找秦相也就罢了。”
周璎珞道:
“此事正是与恩师有关。先生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想进三省做官,可惜我的试卷出了问题,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只会把我分到后宫。我求恩师替我向吏部关说,可是恩师性格太过刻板,不肯为我徇私。我是小辈,不敢顶撞恩师,还求先生帮我去说说,让恩师改变主意。”
李浣太了解秦过了。
她稍稍一想,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向着周璎珞笑道:
“看来这事没我帮忙还真办不成,你也不用担心,尽管回家去。明天我就去相府见秦相,一定想办法把这问题解决了。”
听到李浣这么说,周璎珞便放下心来。她再三谢过李浣,又与她聊了几句印新书的事,便告辞离去。留下李浣一个人,想想秦过一本正经地为难周璎珞那模样,不觉悄悄笑起来。
说起来,这段时间里,李浣还真是一点也没想起来秦过。她每天又累又困,一回家就倒在床上睡着,哪有空闲去想他呢?在李浣看来,他明知道她忙,竟然还这样捣乱,实在是太不体贴人了。
第二天一早,李浣估摸着秦过差不多下了朝,就坐上车直奔相府。秦相这会儿还没回来,相府的下人得了秦过的吩咐,见她来了,连忙把她请进秦过的书房里等着,只说相爷一会儿就到。
李浣来秦过的书房许多次了,倒是从未在他不在的时候进来过。这会儿他不在,她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站在他的书架前面,看看他平常都看些什么书。
不过他书架上的书实在过于严肃,并不能让李浣提起多少兴致来。她好容易选出了一本看似稍微有些趣味的,随便翻了几页就觉得困,干脆趴在他桌子上睡着了。
秦过刚回到了右相府,就听到下人说,李浣已经来了。
他又紧张又有些兴奋,不知道李浣是否看出了他想见她的小心思。他快步走向书房,担心她等得太久要生他的气。
他推门走进书房,刚要开口叫她,却看见她趴在桌上,睡得正沉。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轻轻推推她,她竟是没有醒。
秦过一下子后悔起来。
他明明知道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却非要想办法把她叫来。为了来见他,昨晚她大约是熬夜工作了。
这阵子,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放在榻上,为她盖上薄被。
李浣大概确实困得狠了,秦过把她从桌前移到榻上,她也一点没察觉,仍是睡得很熟。秦过也不做别的,只是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她。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的睡颜了?自从二十年前分开的时候起就没再见过了。此时她安安静静地睡着,好像和那时候一样。但秦过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次回顾起两人分开的那天,秦过都很难说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他记得那一次,当他带着给她买的礼物,兴冲冲地从集市回到他那小小的书斋时,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房间。
她就这么走了,甚至没有向他道一声别,她不仅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还带走了他写下的小说书稿,却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过了好几天才相信她是真的走了,却还抱有一线希望,期待她能回来。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渐渐灰心断了念,把与她的相识当成一个遥远的梦境,只是每次一想起来,心中还要隐隐作痛。
事情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后来,秦过到底还是知道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据他后来知道的情况,似乎是当时他的父母发现了她的存在,然后要求她离去。当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后了,那时候他已经娶了陆芸,有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没有询问细节,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了解了细节,也没有什么用了。
秦过不知道当时他的家人对她说了些什么,却能想象到当时她面临着怎样的窘迫和艰难。尽管这不是他的错,他却还是愧疚至今。为了抹去这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他决意要一直恨她,恨她就那么离开了,为什么不能想办法留下。
他的愧疚与恨一直持续到再与她见面的时候,再见到她之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对她的痴迷,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他们再次见面以后,没有再提过当初她离开的那件事。无论对谁而言,这事情似乎都是一道心上的伤口,谁也不愿意把它揭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上的那道伤口,还有愈合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