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药丸》白渊操

2、第二章

　　日本人喜欢把黄昏前的一段时间叫做“逢魔时刻”，他们笃信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所有的邪魅和幽魂都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天空中，而单独行走在路上的人，会被迷惑而失去灵魂。

　　于是在日本任职的沈卯，便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地界儿里，突然从土地里升腾出了比之前的灰雾还要深沉腌臜多了的气，朝本丸慢吞吞的涌去。

　　沈卯：“……”

　　沈卯：“…………”

　　沈卯：“……………………”

　　“我去！！”

　　沈卯差点跳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那所谓的秽气碰到活人具体会是个什么效果，但是那种使人浑身上下不得劲儿的阴冷感足够让她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是什么善茬子，偏偏狐之助不知道是出于对她这位打肿脸充胖子的审神者的信心，还是什么的信心，邀功似的说：“风穴里溢出的秽气怎么入得了殿下的眼——殿下安心，您只要去本丸的天守阁与本丸相契，鸟居便会自动发挥自己的效果，毋需您动手、毕竟杀鸡焉用牛刀呢？”

　　“你别说了狐之助！”

　　沈卯头皮发麻。

　　“身具灵力者在本丸的天守阁与本丸相契，便可成为统率本丸的审神者”——这个沈卯也是在《审神者入门指南》里看到过的，问题是前有不知情况的本丸是狼，后有虎视眈眈的秽气是虎，沈卯一点也不想自己是中间那个被压成小饼饼的二百五！

　　沈卯苦笑着：层层石阶上是一层薄薄的积灰，干涸的可疑褐色液体到处都是，重重鸟居后的本丸大门年代久远又破败，从中弥漫而出的阴森森的气息让人寒毛直竖。

　　“一旦结下链接，光凭借言灵的力量，便足以压制归属于本丸的付丧神，确保本丸之主的地位不受任何存在和力量的动摇了”，指南里是怎么写的，但是前提是她能顺利进入天守阁。

　　沈卯瞥了身后缓慢蠕动前进的秽气一眼，沉下心：“……走吧。”

　　沈卯鼓着勇气踏出一步，继被轻松吞噬掉的话音，足音轻轻的回荡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

　　这个地方静谧的可怕。不只是声音上的寂静，而是所有的一切。空气不再流动，植物不再生长，这里仿佛已被时间所抛弃，又仿佛是摁下了暂停键的荒诞情景剧。

　　而不速之客正在被某种无法触及、却又真实存在的压力所侵蚀，淹没。它阴冷，如跗骨之蛆，使人从骨髓中透出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来，又如盘踞在树上，嘶嘶地吐着蛇信思考该如何绞杀猎物的森蚺。

　　——然后被庞大，没有边际的寂静所吞没了。

　　走过了蜿蜒而上的石阶，通过破败不堪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和式的建筑群，是压抑感十足的、过去式的华美辉煌，不远处的池塘还有枯萎的残荷，如果换个背景说不定还会有几分意蕴。

　　越往狐之助所指引的天守阁走去，这里的灰雾便越发的浓厚，提着心眼小心翼翼地留神周围的沈卯，甚至有几眼看见了几处雾气流动着，形成了怪诞的形状。

　　……应该只是巧合吧，就像天上的云霞那般。

　　沈卯想着，终于踏上了仿若老朽了百余年的回廊。木质的地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作响声，无论沈卯怎么小心，发出的动静嘲讽似的，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沈卯表情不变，颧骨和耳朵却因为越跳越快的心脏加快的供血而红了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她希望不过是她的紧张错觉——让她觉得鼓膜也在聒噪地跳动着。她想拔足狂奔，又怕着腐朽的回廊承受不住她的脚步，使她陷落；又怕急促起来的脚步声会惊醒，会引来足以致她命的危险；于是她的脚步忍不住加快，几步之后又蹑手蹑脚地放缓了。

　　夹杂着不知是心跳还是鼓膜的、钝钝的“砰砰”声中，狐狸式神那句因为惊惧而尖锐的“审神者殿下——！”便非常的醒目了。

　　下意识地，沈卯仰头测过了上半身——

　　她感觉自己在发光。

　　——物理意义上的。

　　像是开发实验中的半成品电灯泡那样，沈卯发光了短短的一瞬间；她还来不及为自身前所未有的异变发出什么惊叹，就被几乎贴在她眼前、萦绕着秽气的刀刃夺走了注意。

　　好吧，或许不是几乎。

　　这柄刀刃擦过了她的鼻尖，虽然看起来锈迹斑斑，但是鼻梁上的刺痛却宣告了它不可思议的锋利，以及这提醒了沈卯，如果不是狐之助嗷的那一嗓子，保不准她就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后背和脚后跟了。

　　沈卯顺着长长的刀刃往上看：从她身后突现的持刀之人，该说，不能称之为人，只是勉勉强强具有人形。对方身高远超过她的。

　　他——沈卯是很想用“他”来形容的，只是面前这位除了身形轮廓之外几乎已经无法和人类沾边了——它的身后有着长而细的骨尾，不同于主人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宛若鱼在水中灵活地轻轻摆动着；黑色的长发遮掩住了它的面容，沈卯只能听见它从喉管里发出的低沉的威胁声；手上的骨节变得粗大，指尖长出了兽一般的尖锐指甲，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将一把大太刀扛在了肩头；它身上的衣服也破败不堪，透露出的肌肤在周身萦绕的红色电光的映照下，就像爆裂前一秒的岩浆，再无法辨别出它曾作为刀剑男士时的身份与风姿。

　　这——这还真他妈是暗黑本丸啊！？这秽气也太牛了吧直接把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给弄暗堕了！？

　　自小从未面对过这种危机的沈卯目瞪口呆，惊吓之余，隐藏在血脉里亿万年的生物本能的突兀复苏，让她连跑也反应不过来，直接怔在了原地。

　　——类似于昆虫被捕食时放弃挣扎，人被冻僵之前反而把衣服脱光的这种现象。濒临死亡的生物，本能会告诉他们如何做，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痛苦。

　　沈卯：“………………”

　　对她散发出不可忽视的恶意的刀剑付丧神生的极高大，或许本来就很高大，也可能是身体在异变之后又发生了一番膨胀，沈卯用眼睛粗粗地预估了一下，觉得对方起码两米五开外。

　　她的身量虽然高挑，但是撑死了也就是一米七，更别说对面那红色电光+黑色雾气+王霸之气那么一套复合特效砸下来，在这个残血夕阳下、逼仄的和式建筑回廊里，压迫感几乎是平方式翻倍增加的。

　　“█▅▃▂█▃▅▆▅▃▂█▃▂————！！！”

　　大太刀的暗堕付丧神朝陷入僵直状态的人类少女嘶吼了一声。

　　鼓膜隐隐作痛，沈卯感觉自己本就有些松垮的发带坚持了没几秒，便柔弱地飞走不见了，她虽然看不见自己背后的光景，却也能感觉到头发在脑后狂乱地舞动、甚至力度大到牵扯着她几乎要仰起脸来。

　　“……呜！”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不想死、不想死、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不想死在这种阴暗角落……！！……可是，面对这样的光景，她能做到的挣扎，不过是从喉咙里压制出这么一声即使安静时也不甚明显的细小呜咽而已。

　　“▂█▃▅▆▅▃▂█▃▂██▅▃█▆▅▃▂——————！！！！”

　　失去神气的付丧神仍在嘶吼，然而这次，或许是确认猎物已经触手可及，它挥舞下了大太刀。比刀刃更早侵袭至眼前的，是如在水中洇开的墨一般的秽气。

　　“——”

　　沈卯紧紧地盯着那即将取走自己性命的一线，眼瞳不断地收缩着，“————！！”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就在连本人都要不甘地放弃之时，一道光再度从她自身上反弹了出来，且远比先前地要来得长久明亮。

　　“…………？！”

　　沈卯愣了几秒，才从那种必死之境回过神来：先是秽气被弹了开来，被侵染到的四周的建筑便开始腐朽；紧接不舍的是从她身上散开的光，光几乎是以对秽气穷追不舍的姿态，于是那些本就沾染秽气开始急速朽烂的墙壁与廊柱，一下子便摧枯拉朽地塌碎了。

　　沈卯死里逃生，这变化像是招魂铃一样唤回了她的神，她像是从小动物的本能手中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控制权那样粗重而又急促地大口呼吸了起来，纵使喉咙因此撕裂似的疼痛，她也依旧对空气贪婪地渴求着。

　　这一次，她终于能遵从脑内的“快跑”“不跑的话就要死了”“快跑啊”的呼声，在暗堕付丧神愤怒的嘶吼声中微微颤颤地迈开了脚步。

　　“哈啊、哈啊、哈啊……——！！”

　　追杀者在身后运斤成风，沈卯一把抄起狐之助跑了起来：“天、天守阁——！”

　　牙齿在颤抖，舌头在颤抖，身躯在颤抖，手臂在颤抖，双腿在颤抖。沈卯说话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咯咯”声。

　　“狐狐、狐之助！”

　　“在、在在在那边——右转、再、上上上楼！”

　　狐之助虽然被吓破了胆，但也好歹发挥了本丸小助手的责任，为他们的短暂逃亡添砖加瓦、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分量。

　　事实证明，人在逃命的时候，大脑不仅不会一片空白，甚至还会出现许多的回马灯。这个时候，沈卯就想起了中考时体育800米的恐惧——所有的项目里，就只有这项她是和合格擦肩而过的。她责任感无比强烈的班主任在终点的最后一程看着她狗一般地，吭哧吭哧地过了终点之后，痛心地对着自己的学生说道：“沈卯你的腿这么长，怎么就跑不快呢？”

　　现在沈卯可是负责任地告诉她的初中班主任：只要在她后面放一只追着她要急支糖浆、呸，追着她要她命的暗堕付丧神就可以了（微笑）。

　　虽然大太刀付丧神的速度虽然再所有的刀种里是倒数第一，但是显然基生死危机之下爆发speed的人类持平，沈卯目前也只能保持着不被腰斩砍成两截的警戒距离罢了。

　　糟糕的是，沈卯的喉管已经因为突然的剧烈奔跑而开始火辣辣的发痛，双腿也隐约乏力，无法快速的迈开步伐。后面的恍若地狱之火一般燃烧的暗堕付丧神，却似乎没有体力上限值，不依不饶地追赶着她，并在意识到这样会无功而返是，暴躁地将手中地大太刀往地上一驻——

　　眨眼之间，木板自被大太刀插|入的地方开始，向着沈卯的方向延伸开裂。不到一秒，沈卯就被顺势掀飞了，整个人成“匚”的形状就摔在了柱子上，顺着将要断裂的柱子滑落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没有用上秽气，而是凭借着武艺对她出手的缘故，那光也不肯再屈尊降贵地救她第三次了，还是说凡事不过三呢……？

　　“……咳咳咳！！——咳……”

　　“殿下！！”

　　“……呜。”

　　沈卯努力忽视内脏仿佛尽数碎裂的痛苦，眼前直冒金星，她深知现在不是可以停留休憩的时刻，扶着柱子想要站起来。然而本就摇摇欲坠的柱子被她这么一靠，彻底不堪重负地断裂了。

　　……不幸中的万幸，这根柱子不是承重用的，否则那个暗堕的付丧神会怎样她是不知道，但是沈卯敢确定自己绝对会被活埋，凶残一点，那位追杀自己的老兄指不定还会在废墟堆里捅几下，以确认自己的死活。

　　胡思乱想着些有的没的，疼痛使不上劲儿的身体就像一个球一样顺着柱子折倒的方向滚成了滚地葫芦，啪叽一下地摔在了天守阁的大门前，而她原来的位置，一把锈迹斑驳的大太刀刚好深深地凿入了木质地板里，木头的小碎块随着巨大的木制品断裂声一起迸发，有几块掉落在了沈卯的脚边。

　　没有时间了！

　　沈卯咬牙想要扭头推开天守阁大门，一把刀突然架在了她脖子上，冷冰冰的触感激得她差点尖叫起来。

　　“对、对不起，就算是审神者大人，我也……”

　　这样的速度——时间在这个片刻间拉长，所有的一切都变的无比漫长。她的脖子还在遵循着惯性，无法抑制地往旁边扭着。而她十分清楚，只要她完成了这个动作，那么她的脑袋就能完成BUG级别的托马斯360°无死角回旋了。

　　“——”

　　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持着刀架在她的脖颈之间的，是一个比坐在地上的她也高不了多少的少年，他抿着唇，眼角是刚沁出过眼泪的微微泛红，声音细弱甚至还带着些颤音，持着刀的手却坚定不移。他的形容清秀可爱，此刻在沈卯的眼里的可怖程度却不亚于那个提起大太刀缓步向她走来的暗堕付丧神。

　　拜托了……把头、把头转回去啊啊啊——

　　在一切放慢了的世界里，即使她已经预料到了下场，却也无法挽回，反而因为无能为力而更加的悲哀。

　　拜托——！

　　“……诶？”

　　在她的脖子即将成功吻上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刃之前，那个少年的暗金色的眼瞳突然放大了。在沈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似乎是被推了一把的她，直接连人带门一起摔到了天守阁的内部。在她的感知中，时间的流逝速度再次恢复了正常。

　　“……？！”

　　“▅▃▂█▃▆▅▃▂▅█————！！！”

　　猎物的突然逃远显然激怒了原本优哉游哉的大太刀，它持着刀发出了一声人类不能发出的怒吼，膝盖处因为负面的情绪的增生，而“咔吱咔吱”地长出了粗大尖锐、向上翘起的骨刺。

　　“殿殿殿下！链接的地方就在前面啦！”狐之助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食金坷垃，长到两米八，拉着审神者跑到结下链接的阵法里。

　　“哇哇啊啊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了啊啊啊——！”

　　沈卯差点被紧追着她不放剁成肉酱，一边哀嚎着告诉狐之助她已经看见前方的胜利曙光了，一边拼尽全力连滚带爬地冲进那个在昏暗的屋内格外显眼的、发着荧光的阵法中，“然后呢！？”

　　已经攻击到眼前的闪烁着寒光的刀让她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了墙角——此处是死路，已经退无可退了。

　　——静止。

　　随后即是静止。

　　只能通过扭曲的空气判断出来，有什么东西以沈卯为中心，如同波纹一般一圈又一圈，频率逐渐加快地扩散开来。

　　“▅▃█▃▆▅▃▂▅█▂▃▂▆▅██————！！！”

　　暗堕的付丧神的吼声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凄厉，它的身躯后仰着，只能勉强地把几乎要砍到她的刀戳入地面，来阻止自己的身躯向后飞去的趋势。然而它的抵抗类似于螳臂当车，不过三秒，它便重蹈了沈卯的覆辙，而且更惨，一直击穿了十多面的墙才停止。

　　“哈啊、哈啊啊——咳咳！！……”沈卯神情麻木地喘着气，“这都他妈的、咳！……什么鬼……”

　　绝境逢生，直至此刻，她才感觉到了布满口腔的血腥味。

　　也正是于沈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刻，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