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墨白浅陌

13、拾叁

　　“叶星云，我问你，是不是没办法治好了？”
　　陈炳林将张贵鑫盖上被子之后走出了房门，平时整洁一丝不苟的衣服如今已经变得皱着不堪
　　陈炳林双眼充满了血丝，看着在门外一脸倦态的叶星云
　　“他的嗓子因为被烟雾和高温烫伤，别说是说话了，现在就是轻轻咳嗽一下都会有血。”
　　叶星云移开了视线没有看陈炳林
　　“叶星云，你口口声声的说过你会保护张贵鑫，你做到了吗？你说话！”
　　陈炳林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房顶抖落了几丝灰尘，落在叶星云的肩头
　　“陈炳林你说什么啊！叶医生一直在治疗鑫爷，从他的腿开始，叶医生就一直在照顾他！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花槃凯冲到叶星云面前指着陈炳林大吼道
　　“我是没有资格，他就有吗！大火的时候，他去找过贵鑫吗！要不是我发现的快，我们看到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堆灰烬！我是没有资格！他比我更加没有资格！说什么要保护他，对他好！我看根本就是在放屁”
　　陈炳林指着花槃凯身后的叶星云，而叶星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屋里的张贵鑫。叶星云无法反驳陈炳林的话，他甚至觉得陈炳林说的很对。他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去说保护他的话，甚至以前说过的话就像一个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疼的令人发颤
　　他看到大火的时候，心里以为张贵鑫已经死了，他以为张贵鑫不可能在那种大火里活下去，所以他犹豫了，他没有去一间间的房间里寻找张贵鑫，如果，他去找了，都不会让张贵鑫失去说话的方式
　　“你知不知道唱戏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唱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住口！”
　　花槃凯一拳打在了陈炳林的脸上，甚至连叶星云都愣住了，平日里一直乖巧的花槃凯此时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陈炳林坐在地上捂着脸看着面目狰狞的花槃凯
　　“你以为你又有什么资格？我跟了鑫爷十年，三年前你和鑫爷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鑫爷这个开心过，每天看着梨园外面傻笑，我们以为鑫爷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呢？说什么鑫爷唱戏是他的命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也配！他的腿怎么断的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当初走的时候那么潇洒，你留下了什么！你留下的是鑫爷一辈子的伤痛，唱戏？真是可笑，就算鑫爷嗓子好了，他依然没办法唱戏！你说叶医生没有资格，你以为你有吗？别忘了！你现在是娶了将军女儿的大帅！不是当年那个人力车夫陈炳林。你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
　　花槃凯说着说着，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
　　他说的一句比一句颤抖，一句比一句沉重，重的就像千斤的东西压在陈炳林胸口，挪不开移不走
　　“我现在都忘不了鑫爷当时的样子，就像一缕无法投生的幽魂，那些泪水，有没有能够让身为大帅的你心疼啊？叶医生是有错，他没有进去找鑫爷，可是他却在鑫爷最需要人的时候陪在鑫爷身边，每天逗鑫爷开心，每天给鑫爷按摩腿，想尽所有办法给鑫爷治病，不管是心病还是身体，都是叶医生的帮助，本来，一切都可以顺利的走过，为什么，你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梨园不会被火烧，鑫爷也不会这样。陈炳林，在鑫爷最需要人的时候你走了，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管鑫爷的任何事，甚至是现在。”
　　花槃凯用手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转身看着叶星云
　　“叶医生，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你把鑫爷治好，就算……就算鑫爷真的不能再说话，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他。他现在……什么都没了。”
　　叶星云看着花槃凯眼里腾升的雾气，心里如同刀绞一般的点点头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贵鑫。”
　　叶星云看着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平静的陈炳林，心里也不是滋味，却无法开口
　　“大帅！大帅！”
　　叶府外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叫声
　　“叶少爷，外面有人要见陈大帅”
　　叶府家丁一路小跑的来到里屋向叶星云汇报
　　“让他进来”
　　叶星云没有再看陈炳林，而是绕过他，走进了张贵鑫的房间
　　“大帅，你该回家了，这里毕竟不是大帅府。”
　　说完和花槃凯一起关起了房间的门，一瞬间，陈炳林和张贵鑫就被隔绝在了两个地方
　　“大帅，你怎么在地上？快起来”
　　来的人是袁熵，他看到陈炳林脸上的伤痕，再加上一副倦态，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只能将陈炳林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陈炳林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大帅，你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去了，夫人……”
　　“我不回去。”
　　陈炳林不等袁熵把话说完立刻拒绝了
　　“大帅，老将军那边已经生气了，说如果你再不回去，就……”
　　袁熵为难的看着陈炳林
　　“就什么？就把我的官职给撤了？还是怎么样？”
　　陈炳林看着袁熵，眼神里充斥着不屑，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大帅，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对事情不会有任何进展的，你不如先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更快的得到解决。你这个样子对鑫爷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啊，何必把自己给无谓的拉进去？”
　　袁熵知道陈炳林的脾气，如果和他硬着来他绝对不会答应的，且不说陈炳林是不是真的在乎大帅这个位置，就单从梨园起火这个事情来看，陈炳林在这个地方待着绝对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袁熵看陈炳林变得沉默接着说“大帅，如果你真的想帮鑫爷，那么现在在这个地方你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去做什么。如果你回去，和夫人，老将军认个错，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就可以继续用军阀的力量去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找出来，你现在又何必如此？”
　　“袁熵说的对，陈炳林你应该回去”
　　陈炳林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北慕和林煜。北慕和以前一样还是那样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世间一切，只是看上去比之前疲惫不少，却依旧掩盖不了她那压迫的气场
　　“北爷，好久不见”
　　北慕看着袁熵轻轻点了点头，转眼看着陈炳林
　　“你应该知道你那个老丈人是什么身份，你如果执意要和他作对，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更别说是调查近几日的事情了。你可知，我的意思？”
　　陈炳林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移向了张贵鑫那紧闭的房门，仿佛可以通过那扇门看到里面的景象
　　“我不想，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我能在他旁边的日子只有几个时辰，我也想看着他那几个时辰。”
　　沙哑的声音透露着无奈和漫无边际的疲惫，袁熵听到陈炳林这句话，有些着急了，他看向北慕，希望北慕能够说服陈炳林，事情拖得越久对任何一方都不利
　　“你还记得，几日前，我们抓到的那个炸了金铺的人吗？就在起火那日”
　　北慕的话让陈炳林一个激灵，陈炳林猛然抬头看着北慕，之前疲惫的眼睛变得透亮起来
　　“他是谁？”
　　“这个人，和军阀有关”
　　“什么！”
　　北慕的话一出口，袁熵和陈炳林两个人都呆住了
　　“我的人问了三天，那个人嘴巴硬的很，几乎是只剩下半条命时候说的，可是我们只有查到他和军阀有关，其他的他不肯说，现在还在北堂伺候着，你懂我的意思吗？”
　　北慕说到这件事时候，眉头皱的很紧，看得出来这件事让她费了不少力气
　　“你想让我去军阀调查”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虽然我和军阀之间有一些交易，可是深入的事情，我查起来不方便，如果由内部的人，这件事就很简单不过了。你说呢？”
　　北慕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想要最快的方式查清楚最后的幕后推手是谁，只有让陈炳林动用他在军阀的关系和势力，而这一些都需要陈炳林现在离开张贵鑫去调查
　　“我知道你的意思。”
　　“哦？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去给你那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认个错，兴许我们调查的速度会更快”
　　陈炳林再次把眼睛移向了张贵鑫的屋外“大帅，鑫爷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我会派人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人伤害他们的”
　　袁熵的话让陈炳林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反而他越在这里待着张贵鑫就会越危险，因为这次的事情既然是军阀里的人干的，证明是冲着他来的，陈炳林就算再怎么没办法割舍也不得不回去
　　“北爷，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这次拜托你，一定要帮我。”
　　陈炳林看着北慕，北慕看着陈炳林身后的房门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
　　“大帅，我们走吧”
　　陈炳林点点头，慢慢的从房檐下走出来，瞬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陈炳林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阳光了，他用手遮住光线，看着指缝中的阳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张贵鑫对着自己说过的话
　　【你要知道，就算你觉得世界已经黑暗了，阳光还是会从一条缝里透过来，照着你的生活】
　　“贵鑫，就算我们现在的生活变成了一片黑暗，你也要等我，带着阳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