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百合花》三月小雨

2、追赶

　　迪妮莎出了村子，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忽听身后传来散乱的脚步声，不禁喃喃自语：“又跟来了么？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她也不急着赶路，不疾不徐地走着。
　　走过荒野，翻过山岭，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太阳落山，圆月升起，小女孩追赶了一天时间，又累又渴，饥肠辘辘，几欲昏厥，眼看着迪妮莎越走越远，渐渐不见了踪影，她异常焦急，强忍着饥渴，迈着沉重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向前走着。好在去往下个城镇的路只此一条，也不用担心走错了路。走进一片树林时，她实在走不动了，扶着路边的一颗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见前方火光闪耀，她眼中一亮，心中一喜，身上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力量，继续向前走去。走到距离火堆二三十尺远时，只见一人坐在火旁，背靠着大剑，双手抱胸而睡，正是迪妮莎。小女孩扶着一棵树，正欲走上前去，却忽见迪妮莎身影一闪，不见了踪迹，眨眼间便有一把大剑架到了她的脖颈上，不由“啊”地轻呼一声。
　　只听身后有人说道：“能跟到这里，有这份体力和毅力，还真值得称赞啊！”正是迪妮莎在说话：“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跟着。我已经说过了，斩杀妖魔只是我的工作，不是为了你。跟着我，只会给我带来麻烦。再不知好歹，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就在这时，只听身旁树枝一阵响动，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迪妮莎连忙伸出左臂，将小女孩抱起，向前一跃。只听身侧树上又有什么东西扑下，却是一人。迪妮莎大剑一挥，剑刃已压在他的脖子上。那人只觉寒气森森，汗毛竖立，吓得浑身颤抖，虽欲张嘴呼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时身后那人却已追上来，将左手搭到小女孩的左肩上。小女孩突受惊吓，不禁啊地叫了一声。迪妮莎习惯性地反手一挥，剑光一闪，顿时将那人左手切下。那人啊地惨嚎一声，抱着左臂跪倒在地。
　　迪妮莎一剑挥出，便暗叫：“糟糕，我怎么用对付妖魔的手段伤了人类？”她早就知道周围潜伏着十来个人，虽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但他们不来招惹自己，她也就视而不见。谁知一听那小女孩的呼喊，便不由自主地出了手。
　　周围十来个人这时已围了上来，只听一人说道：“大剑？”又一个脸上围着黑巾、头上裹着黑布、只露着眉眼的人道：“银眼魔女？”
　　“强盗？”迪妮莎将大剑往地上一插，说道：“很可惜，我身上没什么东西给你们。快点给这人包扎伤口，流血过多会死人的。”
　　“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又有一位身穿铠甲，背着剑的人从远处走来，说道：“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银眼魔女，而且还是个绝世美女哩！”
　　围着黑面巾的人道：“老大，她可是银眼杀戮者，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啊。”
　　强盗头领笑着说：“没关系。我听说过，大剑有个不准杀人的规矩，而且是条铁规，无论任何理由或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违反。一旦违反，她的同伴们就会来取其首级。”笑了一声，又道：“作为半人半妖你们，也会害怕被厌恶。可以说，这是唯一证明你们仍是人类的至高无上的规矩哩。”
　　“真的吗？”一个强盗连忙附和。又一人道：“若是真的，我们就不用怕她了。”再一人道：“大剑也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吧？”
　　群盗纷纷将目光定在迪妮莎身上，上下打量，污言秽语也跟着冒了出来：“好货色呢！”“上等的美人啊！”“而且身材也绝佳！”“怎么忍得了？”一群人尽皆嘿嘿淫^笑起来。小女孩见状，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张开了口，惊骇异常。
　　迪妮莎冷笑数声，说道：“一个个都想着这种事！刚开始就说出来啊，我又不会反抗的。”说着掀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腹部，又道：“这就是你们称之为大剑的身体，你们若还想要，那就来吧。”她是组织培养的杀戮工具，心已成空，早就没了生活的意义，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斩杀妖魔。而这具身躯，即便被斩杀、被凌^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见迪妮莎腹部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用线缝着，完全没有愈合的样子，伤口上下两端被衣服挡着，也不知到底有多长，好似胸腹被解剖开来、然后用线缝合起来的尸体，狰狞异常，十分吓人。
　　群盗群盗见了这等景象，均啊地叫了一声，好似比吃了苍蝇腐蛆还恶心百倍，再色的心也凉了下来，有人已受不了捂嘴干呕起来，有的已吓得双腿发软。人群议论纷纷：“什……什么？那个……”“怎会……是那样子？”“好恶心！”
　　强盗首领嘁了一声，皱眉转头对手下吩咐：“真无趣，走了！谁去扶下利古！”当先走了。众盗纷纷跟随而去，一人留下扶起利古。利古转头狠狠瞪向迪妮莎，阴恻恻地喝道：“可恶的怪物，你给我等着！”
　　看着群盗走远，迪妮莎整好衣服，放好大剑，对小女孩道：“你也走吧，真碍事。”见她仍不走，说道：“反正我是怪物，照顾小孩这种事是做不来的。”转身离去，又强调：“别再跟来了。”
　　小女孩却又跟了上去。
　　林中一片安静，只有迪妮莎铁靴踩断树枝和小女孩踩着落叶发出的声响。
　　圆月渐渐落下，红日慢慢升起，一晚上又过去了。朝阳下，一位身形曼妙高挑的女郎，一个纤弱瘦小的女孩，一前一后在山间小路上走着。
　　小女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快要虚脱，忽然被脚下树根一绊，摔倒在地。
　　迪妮莎转头一看，说道：“一直没吃没喝，还能紧紧跟着，这份毅力当真难得，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吧。”说完走向路边，往崖下一跳，飞身而下，中途依次在几块突出的石块上点了几下，变向跳跃，瞬间便到悬崖下的河床边。
　　小女孩见了，连忙爬起来，站到路边，望向崖底。
　　迪妮莎也回头相望，说道：“不好意思，我可不能让你一直这么跟着。再见啦。”说完刚要迈步，却见小女孩也从崖上跳下，不由吃了一惊，叫道：“干什么？”这悬崖约莫三十尺高，就这么摔下来，小女孩非死不可，迪妮莎不由得心里一紧。只见小女孩下落十五六尺时，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峭壁上横着长出的一棵碗口粗的枯树，枯树上下晃动不止，突然咔嚓一声，树干从中折断，小女孩连同怀中抱着的一节树干，继续跌落。幸好崖下有一颗十尺高的树，枝繁叶茂，覆盖甚广。小女孩正好落到树上，从枝叶中穿过，经柔韧的树枝缓冲，不致重伤，而怀中的树干，也被树枝弹了开去。小女孩跌落到崖底柔软的草地上，顿时晕了过去。
　　迪妮莎这才松了口气，幽幽道：“到底为了什么？这般不要命地跟着我！”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又道：“这下不能跟来了吧。”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却停了下来，转身走回小女孩跟前，说道：“可恶！如果就这样死了，该不会算到我头上吧？毕竟昨晚被那些盗贼看到了。嘁，真是麻烦的家伙。”说完将小女孩抱起，走到河边，将小女孩往河里一扔。
　　哗啦一声，小女孩沉入水底，被凉水一激，醒了过来，立时在水中挣扎几下，呛了几口水，然后站了起来。河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际。
　　迪妮莎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说道：“小鬼，清醒了吧？”小女孩转头看向迪妮莎。迪妮莎又道：“你身体严重脱水，先喝些水。”
　　小女孩听了，便埋头在水中大喝起来，又被呛得直咳嗽。
　　“你身上很难闻，一股妖魔的臭味。没在那个村子里洗澡吗？”迪妮莎说，“身子和衣服都好好洗干净。”
　　小女孩又回头看迪妮莎，见她不走，才将裙子脱下，在河里洗了起来。
　　迪妮莎看着她背上纵横交错的数十道被棍子和鞭子打出的伤痕，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心想：“凡是和妖魔接触过的人，都会让其他人害怕，会被排斥和鄙视的啊。”不禁说道：“你先洗澡，我去找些吃的。”
　　小女孩听了，立时转身往河岸走来。
　　迪妮莎道：“你放心，我不会独自走的。”
　　小女孩凝望着迪妮莎的双眸，过了半晌，确认她没有骗自己，才又回到河中洗澡。
　　迪妮莎在四周找了一会儿，恰巧找到一颗很大的菠萝，摘下后走到河边，将菠萝高高抛起，拔剑对着菠萝一挥，但见凹凸不平的菠萝皮纷纷落下。原来她已在刹那间挥出无数剑，将菠萝皮削得干干净净。随后又把去了皮的菠萝在水中洗了洗，回到岸边的草地上坐下，看着小女孩洗澡。
　　小女孩洗完衣服，又将身子上上下下洗了几遍，只穿着内裤走上河岸，将裙子和鞋子晒在石头上，来到迪妮莎身边。
　　迪妮莎见她尚未发育的瘦弱的身子上满是淤痕，再加上刚才跳崖时被树枝划破的无数道细小伤口，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指了指旁边的菠萝，说道：“饿了吧？快吃呀。”
　　小女孩两天没吃东西了，确实饥饿至极，双手捧起菠萝大肯起来。吃了几口，才想起迪妮莎还没吃，于是将菠萝捧到迪妮莎面前。
　　迪妮莎不禁嫣然微笑，说道：“我不饿，你全吃了吧。”见她还举着手不动，微笑道：“吃吧。我会和你客气么？”她面容精美，嘴角微微上翘，即便不笑，也给人一种微笑的感觉，此时展颜而笑，更是娇艳夺目，恰如春花绽放，万分迷人。
　　小女孩目露欢喜神色，又捧着菠萝大吃起来。
　　迪妮莎心道：“好像养了个宠物似的。”仔细看她的模样，见她长长的金发直直垂下，一双碧色的大眼睛闪亮灵动，面容娇美可爱，又想：“嗯，比宠物更好看，更听话。”微微一笑，双手抱在脑后，左腿曲立，右腿搭在左膝上，躺下休息。过了一会，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说道：“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去下个城镇的。因为若是丢下你，让你死在路边，那就成了我的责任啦。”
　　小女孩听了，眼中立时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迪妮莎又道：“你应该很困了，吃完就去睡吧。放心，我不会在你睡着时离开的。”
　　小女孩呆呆望着迪妮莎，过了半晌，才又将剩下的菠萝吃完，而后躺下睡觉。她当真是累坏了，片刻间，就沉沉睡去。迪妮莎取来披风，轻轻给她盖上。
　　夏日山林中，流水淙淙，花香鸟语，微风拂面，不冷不热，正是纳凉的好地方。小女孩睡得很沉，直到黄昏，才被饿醒来，见自己盖着迪妮莎的披风，而自己的衣服鞋子，也在身旁，不由一怔，过了半晌，才慢慢穿好裙子鞋子。
　　迪妮莎：“晚上就不赶路了，去上面树立里过夜吧。”收好大剑和披风，左手提着两条大鱼，却是在河中捕捉到的，已剥洗干净。右臂将小女孩一抱，走到峭壁旁，纵身跃起，瞬间就到崖上，又是几个起落，便至小路右前方山坡上一块平整之地，放下小女孩，说道：“你去捡些干柴来。”
　　小女孩很快捡来一堆柴，迪妮莎生好火，折了两根绿树枝，将两条鱼串在上面，一根递给小女孩，两人围着火堆而坐，慢慢烤鱼。
　　鱼烤好了，迪妮莎只吃了一点点，其余的都被小女孩吃光。饭后迪妮莎让小女孩去睡，小女孩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女孩醒来时，却不见了迪妮莎，不由又是焦急，又是伤心，看着熄灭的火堆，泪眼朦胧。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个美妙的女声道：“我把早餐带回来了。”却是迪妮莎，手中提着一只拾掇干净的兔子，续道：“真是的，做人真麻烦，一天要吃两三顿饭。”
　　小女孩再也不能忍耐，飞速跑来，扑入迪妮莎怀里，紧紧抱住她，浑身颤抖，激动异常。
　　“喂喂，怎么了？”迪妮莎无奈地说：“傻瓜，我不是说了不会在你睡着时离开的么？我说话算话，可不会骗你，知道了么？”小女孩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迪妮莎微笑道：“好了好了，去捡柴生火烤兔子。”小女孩又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走向林间深处。
　　吃了早餐，两人又出发了。盘山路很不好走，小女孩年弱，又长期遭受虐待，体能远不及常人，走了半天，已累得气喘吁吁。当走到一段很窄的地方时，小女孩脚下一个踉跄，踩到崖边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啊地惊呼一声，失足跌下悬崖。
　　迪妮莎听到身后声响，反身一步跃过，俯身抓住小女孩的手臂，将她拉了上来，说道：“小心点，注意脚下。”说完继续前行。
　　小女孩嗯了一声，开心微笑，快步追上迪妮莎。